一个时辰后。
文仲谋看着面前这盘烤得外焦里嫩的鸭子,面黑如炭,想骂娘又不敢,呆了半晌,忽地一口狠狠地咬在了鸭腿上。
被那姜氏小儿霸凌,又被黄玉戏耍,如今竟还要被皇帝调戏,这日子,没法过了!
“主子,报纸署派人来了,说是要上缴三四月盈利。”
文仲谋松开嘴,匆忙咀嚼吞下已经凉透的鸭肉,皱眉道:“怎么缴到我这儿了?”
难道是知道自己做得有点过了,来缓和关系?
“叫他们进来吧。”
少顷,文仲谋擦干净嘴,端正地坐在桌后,摆出一副朝廷重卿的架势。
“下官报纸署造纸丞钱长安见过文少府!”
“下官报纸署总账、造纸郎庞先知见过文少府!”
文仲谋闻言微微一愣,旋即想到了什么,当即脸一黑,怒拍桌案:“姜氏小儿,竟敢居功胁迫本官?”
见文少府发怒,钱长安和庞先知皆是不由一颤,不由想起来时明相的叮嘱:他说任他说,只看他怎办。
文仲谋盯着这两只烫手的山芋看了半晌,才问道:“拿来吧。”
庞先知赶紧递上账目单。
文仲谋扫了一眼,便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知道报纸署是个肥差,没想到这么肥?
大周日报年订阅:三千一百六十份,小计七百五十七万钱,净利六百一十万钱;
大周日报零售:十期二十万份,小计四百万钱,净利三百一十万钱;
大周日报广告:十期二十万份,小计一百零四万钱,净利一百零四万钱;
文华报年订阅:一千一百份,小计一百三十二万钱,净利百万钱;
文华报零售:十期三万份,小计三十万钱,净利二十二万钱;
文华报广告:十期三万份,小计六万钱,净利六万钱;
《永兴三十年科举一本全》:累计销售六千六百册,小计七百九二万钱,净利六百五十万钱;
典籍印制:五百三十二万钱,净利四百一十万钱;
相府征地拆借:一千三百八十万钱
支付潜龙卫信息与发行费:二百五十四万钱
合计上缴净利:五百七十八万钱。
文仲谋还算镇定地翻过第一页,下面竟然是钱长安、庞先知、胡凡和张自在以及报纸署吏员的述职报告以及姜云逸的优等评价,末了竟然还有两张见鬼的欠条?
文仲谋扫了一眼欠条,当即唇角抽搐。
报纸署赊欠齐国公府十万石麻,小计一千二百万钱;
报纸署赊欠长安商行四十万石麻,小计四千八百万钱。
文仲谋抬头看着两个略显拘谨的年轻人,叹了口气,道:“本官会如实上报陛下。”
目送二人道谢离去后,文仲谋再也按捺不住,破口大骂:
“竖子!还以为你是来缓颊,竟然是要裹挟本官!”
午后,文仲谋亲自押着报纸署上缴的利润,来到皇宫。
御书房。
姬无殇看到文仲谋到来,不由得会心一笑,笑得文仲谋脸上阵红阵青。
待皇帝看完报纸署的呈报不由面露一丝欣慰,旋即又看到报纸署四个丞的述职报告和两张欠条,顿时脸一沉。
“本就是你少府的人,这等小事,文爱卿看着办吧。”
听到皇帝甩锅,文仲谋黑着脸领命离去。
报纸署顶着巨额欠款不还,也要上缴利润,忠于君上,公忠体国,精神可嘉。报纸署官吏勇于任事、成绩斐然。
文仲谋忍着恶心,把报纸署的官吏都纳入少府扩编名单。关键是回头竟还要报给相府审批。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钱长安离开少府,忧心忡忡地道:“万一文少府记仇,可如何是好?”
却听庞先知笑道:“记仇也是记到明相头上,才不会自降身份与我等为难。”
钱长安摇头失笑:“明相还真是。”
庞先知悠然道:“这才哪跟哪,文少府只是脸上挂不住而已。议政殿那些公侯,被明相割了一刀又一刀,不也无可奈何?我猜,他们已经不想招惹明相了,只求明相放过他们。”
二人哈哈大笑,心情舒畅。商人身份的桎梏,终于突破了。
“文少府看起来儒雅斯文,不曾想竟会在公廨偷吃烤鸭。”
庞先知忽然提了一句,钱长安当即道:“以后逢年过节,可以给少府大人送些烤鸭过去。”
庞先知沉吟了一下,点点头:“明相眼里肯定是揉不得沙子的,但送些特产当是没问题的。”
二人回到相府,报纸署上下官吏自是大喜过望。
张自在却是老神在在地道:“我这报纸丞本就是陛下点过头的。”
其余三人皆是无奈地摇摇头,这张自在可算是相府最大的刺头了,有时候连明相都敢顶撞,没办法,谁叫人家是博望侯的儿子呢?
相府环环相扣、步步紧逼的三记连击,围三阙一的阴险手段,从内部瓦解了各府寺官吏的反抗意志,原本还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与相府扯皮的府寺上卿们这才回过味儿来,但为时已晚。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一不小心,又被车轱辘压到了脸上。
而且,他们想阳奉阴违都办不到,因为这次明显要大规模裁汰冗员,还得到了皇权加持。谁走谁留,光内部就能炸锅。连最初能够置身事外的太尉府和御史府都被拉下了水。
五月初八,四公三侯再次约谈姜云逸。
姜云逸再次来到议政殿,这次没有开群嘲,毕竟再撩真容易出事。
“各位叔伯祖,今日咱们不吵架,只谈正事。”
听他说得如此客气,几位公侯竟稍稍松了一口气。
吵又吵不过...
卫国公卫忠先率先开口道:“你小子,莫非真就是铁了心把我等往死路上逼?”
姜云逸笑道:“卫公勿恼,我这也是为所有人计长远,避免重蹈旧都覆辙。明眼人都能看到,继续像过去那样玩下去,很快就没得玩了不是?”
“废话少说,先说这次裁汰下来的人,你打算如何安置?”
河内侯王元方阴沉着脸厉声质问。
这次裁汰下来的,大部分都是在各府寺混日子、甚至连去都不去的世家纨绔。这帮人如果不给他们在朝廷混,公侯们就得自己养,这负担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