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
该拜的年都差不多拜完了,忙碌了一年的人们,终于有了一点属于自己的时间。
聚贤阁。
这间酒楼从来都不热闹,但名头绝对不小,贵是其主要特点。
酒楼的古老板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一大早就来酒楼张罗,亲自过问菜品,亲自检查食材,亲自查验茶叶品相,亲自检查碗碟有无磕损。
“天音楼的湘灵姑娘来了没有?”
刚到晌午,古老板就催问伙计。
“说是一定到。”
古老板蹙了蹙眉,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天音楼的当家清倌人肯来就很给面子了,但拖拖拉拉大概是免不了的。
一切都调度妥当,古老板就杵在酒楼门口迎宾。
“爹,两千石的高官咱也没少接待,至于么?”
次子跟在旁边,有些不满地抱怨了一句。
“今天这些人,虽然都不是高官,但以后大部分都能到两千石,而且快得吓死你。
咱们聚贤阁吃的就是排面饭,怎么能失了排面?”
次子欲言又止了一下,还是没有说,毕竟有些事,太过犯忌讳。
古老板哪里不明白儿子想说什么,当即压低声音冷冷地道:“我警告你,不要出去乱嚼舌头。
你只记住一条,这朝堂上的事,没有太多秘密,连你都能看到的风险,话事的又岂会看不到?
以今上之明,明相之能,又岂会没有妥善之策?
你要不想在这儿,回去好好读读今日的报纸,你要能读懂朝廷施政方向和基本策略,爹砸锅卖铁也帮你谋个内阁吏员。”
吏员的屏障已经被姜云逸摧枯拉朽地摧毁了,已经成为商人子侄谋求晋身的不二出路。
就算不能立刻做官,但成为朝廷吏员本身就算是突破商人身份的桎梏了。再下一代是不是就可以往更高处看?
若是果真出类拔萃,能做出亮眼的成绩,难道明相还不能扶你跃龙门么?
哒哒哒!
一阵细碎的马蹄声传来,一辆马车来到聚贤阁门前。
“古老板,这么热情啊?”
一名常服青年跳下马车,相貌还算俊秀,只眉宇间写满了不着调,还没下车就先声夺人。
古老板笑着迎上去:“自在令,过年好啊!”
要论今年天下大事,报纸横空出世绝对有一席之地。
这将近一年的时间,叫全天下都看清了报纸的威势。
自从有了这个东西,几乎朝廷说什么就是什么,根本不给旁人扯皮的机会。
报纸署还能办期刊杂志、印制典籍、出连环画,一浪接一浪,大周的文人们今年总体还是很幸福的,除了被报纸署抹黑那次。
“古老板,今儿个我做东,就这么定了。”
张自在一边大大咧咧往里走,一边随手掏出一块金饼,一块就是一斤。
古老板微微愕然,但还是不得不捏着鼻子接下。
送张自在上楼下来后,次子问道:“爹,这位自在令怎如此急着付钱呀?来这儿吃饭的哪个亲自过问这种事?”
古老板叹了口气:“就你这脑子,肯定是跃不了龙门了。”
哒哒哒!哒哒哒!
一阵密集的马蹄声传来,来了不止一辆马车。
古老板赶紧快步迎出去,只是扫了一眼两辆马车上下来的人,立刻笑着拱手道:
“先知郎中,胡郎中,世学丞,过年好!”
“古叔过年好!小侄只是权员外郎,距离郎中还早呢。”
同为商人,庞先知与古老板也见过两三次面。
“肯定快得很,至多五年,嗯,三年!”
虞世学没有马车,倒是庞先知细心,专门去接了一趟。
送这三位上楼后,古老板心情非常复杂。
一个庞先知,一个钱长安,率先横跨天堑,不知羡煞多少大商家。
约定好的午时聚会,倒是没人摆谱,一刻钟时间就都到齐了。
内阁文选司权郎中卫无缺,内阁权报纸署令张自在,内阁暂领中书舍人事韩天养,内阁宣教司权员外郎胡凡,内阁统计司权员外郎庞先知,中央银行副行长文子明、卫无惊,邮政总公司副总经理顾宁远,建筑总公司副总经理胡永坤,内阁宣教司科举郎虞世学、孙山。
众人接踵而至,便见张自在那个家伙毫无廉耻地霸占了主位,挖空心思都要压人一头的样子。
这家伙一贯不着调,皇帝御赐两顿板子都没能叫他长记性,但也没人说什么,明相不管,没有人管得了了。
“人都齐了,就差无病和长安了。”
张自在站起身,端起酒樽,就准备领酒。
吱呀!
“谁说齐了的?我不是人呐?”
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不速之客不请自来,众人不约而同抬头一看,登时神色各异。
张自在没好气地道:“你来干啥?”
赵东林佯怒道:“我也是相府的老人了,你们吃饭都不叫我,却还要倒打一耙,是不是太不讲究了?”
赵东林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怼了张自在一句,自顾自找空位置坐下,一副一定要凑个数的架势。
张自在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立刻道:
“今年无病和长安都在南边了,明年过年要在洛都聚这么齐,怕是更不容易。哥儿几个,走一个!”
众人尽皆起身饮了一杯。
“吃菜,吃菜,都不要拘谨,都是自己人。”
众人神色怪异地吃了几口菜,赵东林看向斜对面,问道:“子明、无惊,你们不是年前就要南下发债的么?”
文子明与卫无惊对视一眼,卫无惊解释道:“东林兄,原本是这样计划的。但明相说,先把着上洛这帮人认购,过了年再南下。”
后面还有两句不方便说出来:
免得人家说他姜某人不近人情;不找豫章认购。
尤其是后半句,字里行间都是杀机。
“已经认购多少了?”
赵东林夹了口菜,好奇地随口问了一句。
卫无惊状似随意地道:“一百万万冒头吧。”
众人皆是吃了一惊,年前一共才几天,就这么大手笔了?
卫无惊补充解释道:“丹阳认了二十万万,会稽认了二十万万,关中认了十八万万,巴蜀认了二十万万,南海认购了二十万万。其他地方大多还在观望。”
众人都惊呆了,这也太豪横了吧?
毕竟都是接近权力核心的,也都是极有才华的年轻人,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这些地方率先进行了政治表态。
其他地方你要观望只管观望。
庞先知察言观色,也跟着补充道:“海总股份的事,这几个地方已经向总商会申请成立公司,准备以公司名义认购,具体多少还不清楚。”
既然已经有动作了,肯定不会小气了,每个地方能认购的股份额度十分有限,主动性强的这几个地方肯定要顶格认购的。
“一个海总,一个运河债券,一下子就榨出好几年的财赋了吧?天下如此富有,朝廷这些年咋就过得那般紧巴呢?”
对于张自在的牢骚,没有人回答他,但人人心中都有差不离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