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九自动忽略了丘书珍的第三个要求,道:
“丘大人的事,待我返洛后亲自去办。殉葬的事,回头便书信与报纸署商讨。”
丘书珍仍立在他面前,道:“前两件事,只要大周有诚意,轻而易举。而我,总得为自己考虑考虑吧?”
黄九故意避开对方火辣辣的眼神,道:“小姐若是想,什么样的夫婿没有?黄某家奴出身,有子有孙,年近半百,不敢误了小姐。”
丘书珍忽地回到座位上,有些哀怨地道:“先生有所不知,我燕国女子地位本就低下,奴家这等世勋之家的女子也只稍好一点点。
尤其是我这本应殉夫却未殉的女子,更是不吉利,哪里还有人敢要?若是先生也嫌奴家晦气,奴家也无话可说。”
刚才还有些咄咄逼人,此刻又如此自怨自怜,黄九这等城府,都有些招架不住。
“老黄,高元帅到了!”
黄九立刻起身相迎,那幅如蒙大赦的样子,引得丘书珍白了他一眼,低声叮嘱道:
“高河此人勇武有余,智略稍欠,生性多疑,骄横跋扈,吃软不吃硬。”
黄九自然也仔细钻研过燕国权贵们的情报,对高河并不陌生。
此人做到万户便是极限,但哥哥高虎是燕王心腹爱将,却在葫芦口断后殉国。
或许是爱屋及乌,也或许是为了安抚高氏,高河竟接了他哥哥的班,成了禁卫南军副元帅,总领徒河口防务事宜。
周燕大战刚刚结束,一时半会儿打不起来。下次大战再起,燕王肯定会亲临前线,不存在叫高河指挥大战的可能。
再者,徒河还有王都任命的西昌郡守韩黎明制约,韩黎明此人出身燕国周姓第一大族,颇有治政之能,深得燕王与国相信任。
所以,燕王国相认为,接下来边境主要是应付周人的文攻,这个方向倒是极为正确的。
“在下黄九,见过高元帅!”
一名昂藏大汉负手进入院中,面如重枣,目似朗星,一见便知是骁勇猛将。
丘太泉站在其旁边,怎看怎像狗头军师。
高河并未回礼,只是目光如炬,审视着黄九,喝问道:“周贼,欲害我大燕国祚乎?”
高河虽不以智略见长,但显然不是毫无智略,丘太泉也是如此。
只是他们的参照物太强,所以显得平庸罢了。
一照面就如此直白地喝问,黄九却不为所动,直起腰来,平静地道:
“元帅此言差矣,大周禁军折损兵员并无补充迹象,还裁汰了六成战马,朝廷正专注于内政治理,十年发展规划纲要有无数大事需要操持,何来戕害燕国之余力?”
一场周燕大战,血腥异常,损失有多惨重,高河自是心中有数,既然周人并未立刻补充战损,甚至还大规模裁汰战马,至少七八年不可能再发动大战了。
高河心中已然放松了一半,但面上仍旧冷冷地喝问道:“那便是要来刮我大燕地皮了?”
黄九从容道:“做生意,自是要两利才有得做,只有合情合理方能长久。”
高河没有正面回应,继续问道:“你究竟代表何人而来?”
黄九抱拳一礼:“在下大周帝国北方投资与贸易总公司副总经理,这家公司大周朝廷千石以上官员人人有份,天子手中的份子也悉数赏赐给了军中大将。”
以实权大将为主,洛都权贵人人有份。
这个背景就很微妙,硬度毋庸置疑,又非大周官方所有。
高河稍稍错愕了一下,狐疑地道:“听闻你家那位小相,从来都是棺材里头强伸手,燕子过顶都要拔根毛下来,怎地一成公有都不留?”
黄九从容解释道:“此事关乎天颜,明相也无可奈何。”
丘太泉显然了解更多,低声解释道:“元帅有所不知,这家公司本来叫北伐总公司的,洛都权贵硬凑了七万万钱的份子赞助军资,是以要有个说法以全体面。”
高河听到北伐二字,当即面色一沉,冷哼一声,却并不进屋,仍旧负手问道:
“你的货,打算怎个卖法?”
这是问利益怎么个分法。
黄九早有定计,当即道:“对半分。”
高河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一声:“纳税以后对半分。”
黄九沉吟了一下,道:“大周要四成利。”
剩下六成要怎么分,那是燕国自己的事。
高河微微有些诧异,这个要价真不算高了,旋即仍强硬地道:
“七三分!”
黄九沉吟了更久,才道:“便依元帅所言。”
高河显然没料到对方竟如此好说话?皱眉问道:
“成本如何算的?”
黄九道:“汝窑景窑瓷器和好茶,几乎都产于淮水以南,北上着实不易,就按给西洋人的价格计算如何?”
高河再次愕然,这也太好说话了吧?
谈判出人意料地顺利,几乎都没有什么争执,高河正准备离去,却听黄九又道:
“元帅且留步,投资总公司的几项产业,若是贵国需要,可以来此建立作坊。”
高河更加诧异地审视着黄九,问道:“果真?”
黄九解释道:“一如造纸、望远镜,这些产业,门槛并不高。贵国若是有心,早晚能得手。”
高河这才恍然,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他心中琢磨着,造纸和望远镜燕国已经弄到手了,只是代价不小。
大王未必会为了几件纯玩物动用在周国为数不多的谍子。
“也是七三分账!”
“一言为定!”
丘太泉送走了高河,美滋滋地回来,热情地拉着黄九的手道:
“老黄,你可真是我的及时雨呐,我能否翻身,可就全指着你了!”
黄九却不着痕迹地提醒道:“大王和国相不会允许大人再沾染明面上的权力,丘大人当保持政治清醒才是。”
丘太泉脸色一僵,好心情瞬间灰飞烟灭,可很快又回过味来,笑道:
“老黄说得对,明面上的权柄沾不得了,不然我家那畜生老三大概真要大义灭亲了。”
就按上次说的,依靠去哭王陵哭出来的大燕帝国投资与贸易总公司,拉拢燕国世勋,编织一张利益网。
“爹,黄先生,我炒了几个小菜,中午喝两盅。”
丘太泉哈哈大笑:“我这闺女,打小就聪慧,学什么像什么,只可惜是个女儿身,若是男儿,我又何至于落魄到这步田地?”
似乎是否极泰来,丘太泉心情大好,喝了几杯就醉了,被抬到火炕上昏睡。
而黄九的另一场考验,却怎都揭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