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二日,御书房,御前内阁扩大会议。
“陛下,凉州方面多方反应,说是匈奴人侵攻猛烈,抵御辛苦,钱粮军械短缺,请求朝廷尽速拨付十万万钱、百万石粮和两万甲胄军械、二十万支弓矢。”
大仆正冯德光率先开口。
这事儿本不太归他管,显然是不得已了,才把这破事捅到天,不论结果如何,也算是对凉州方面有所交代了。
燕西南下主帅呼伦达日遇刺后,引发了燕西草原一波乱,余波至今未平。
但东匈奴单于却是坚决不肯退兵,竟然朝着凉州发动了进攻。
尤其今年削减了供应,凉州方面反应强烈,多次要求朝廷恢复原有支援力度。
如今趁机狮子大开口,也是情理之中。
姬十三看向李镇元,问道:“李相国,凉州方面,该如何处理为妥?”
李镇元拱手道:“陛下,凉州军头与匈奴人苟且了许多年,早晚是要清理的。
钱和军械可以适当给一些,粮食够西凉吃就行,多一粒都不给。”
众人皆是无语。
草原人就是饿着急了才自发起兵南下的,燕西各部是从燕国与大周两家拿到粮食后,才收兵的,不然高低得干一仗。
凉州方面如果拿不出叫东匈奴满意的粮食,匈奴人说不得只能死磕了。
能抢一点是一点,养不活的人正好战死。
如此一来,西凉军头就该倒大霉了,凉州西北的那几家,被灭都不是没可能。
“若此,万一凉州军头有人反了,引狼入室,又该如何?”
姬十三有些迟疑地提出这个疑问。
姜云逸赫然出列,道:“陛下,凉州狭长,沿途丛山峻岭、风沙侵袭,从关中运粮到最西北的酒泉,二十石能剩一石就不错了。
无论是军事支援还是钱粮军械支援,都极其划不来。
同样的资源,若是投给燕西,能获得的战略收益远大于直接支援西凉。
所以,臣以为,只要保住凉州东南部的金城、天水、安定等战略要地不失就可以了。
重点在于围魏救赵,应当加码支持燕西西部各部,攻击匈奴人之必救。
河套之地连年争战不休,先前燕西略占优势,占领了后套和前套,匈奴人只占据西套。
前年匈奴人趁着周燕国战之机,抢占据了后套,燕西各部只剩下前套了。
我们帮助燕西先拿回后套,然后就可以夹击西套了。”
姬十三听完姜云逸的纸上谈兵,看向李镇元。
这种事,没有李镇元把关,肯定不放心。
李镇元先朝皇帝拱拱手,道:“陛下,后套重要,东匈奴可是有单于的,一定会倾力驰援。
除非燕西倾巢出动,加上我们的军械粮草支援,才有可能拿下后套。
若是燕西只有数部出动,我们也得出兵,至少五万精锐,从安定北上,夹击西套,或有可为。”
如果要拿后套,肯定要按照中等规模战争准备,这不是说动就能动的。
纸上谈兵被否了,姜云逸却脸不红心不跳,道:“陛下,北方制造局去年底研制出一种虎蹲炮,重仅五十斤,驽马都拖得动。
这批虎蹲炮,射程仅五百步,装散弹,威力小,准头差,几乎杀不死人,但对密集阵型敌军杀伤力惊人。”
姬十三一听登时有些好奇,打散弹的小炮?好像比重炮更阴损吧?
李镇元问道:“有多少门?”
制造局都是姜云逸一手创办,也是一手分管的,虽然有越权之嫌,但没人提出质疑。
姜云逸道:“第一批采用铁模铸炮,去年只造了几门样炮,年后又陆续做了些改良,目前尚未成熟定型,缺点很多,但已经基本解决了炸膛问题,拿来应个景还是可以的。”
只这一句,就叫人无语,几门顶个锤子用?
姜久烈道:“这玩意儿,没有几百门,难以逆转乾坤。”
姜云逸道:“这段时间除了改良工艺外,北方制造局还着重开了三百多个铸炮铁模。
按照目前工艺粗略统计,良率大致有三四成,一个月保底能出一百多门虎蹲炮。
比较明显的缺点就是成本高,报废快,浪费大。”
众人神色各异,这小子出了名的能搂钱,但花起钱来也是叫人心惊肉跳。
过去朝廷军费,粮饷军械火炮甲胄都折算起来,一年也才二十万万钱的样子,能投给火炮的,至多两三万万。
这小子光去年一年,就烧了二十万万给北方制造局,今年还是这个数。
南方制造局更夸张,二百万万硬砸船舶工业产业链。
姜久烈铁石心肠,根本是不在意成本问题,盘算了一下,摇头道:
“这样最快也要明年才能派上大用场了,况且燕西人笨,学放炮还得一阵子。”
姜云逸道:“我是这么考虑的,在形成规模前,先用来打游击。
距离后套最近的乌拉特部、白云部、土默特部、察哈尔部,可以先送给他们一批,不要钱。
晚上的时候,十几二十骑,一人双马,拉上几门虎蹲炮,去匈奴人的营地放上几炮,放完就跑。
打不打得中,打死多少人,损失多少炮,都不太重要。
重要的是,用不了几个月,匈奴人就得跟燕西拼命,这样燕西就不得不依靠我们了。”
此计一出,众人尽皆侧目。
这特么就是个畜生!
姜云逸却似乎是灵感迸发,自顾自说道:“匈奴人肯定会吃一堑长一智,不会坐以待毙,一个套路不可能用到老。
可以根据具体情况,在险地设下伏兵,勾引匈奴人追击,形成局部兵力优势和先手优势。
总之,就是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在高速机动的运动战中,不断消耗敌人有生力量,消磨敌人战斗意志,为最终决战创造有利条件。”
李镇元立刻接茬道:“如果你的炮真能跟上,此策的确可行。
洛都这里留个三万禁军就够了,剩下的都拉到边地去,关中并州幽州守军养精蓄锐,一旦决战时机真的出现,便果断出击。
匈奴主力一旦被击溃,不要说后套守不住,西套也要守不住。
两年内如果能拿下河套,绑定半个燕西,西北形势会显着好转,一旦海上有事,后方压力会小得多。
就算丢掉半个凉州,仍是全局性大突破。”
凉州只是战略地位重要,论经济价值跟河套地区没有任何可比性。
东匈奴拼死也要强插进战略飞地的河套,就是因为河套是东匈奴的生命线。
这里有周人开垦的熟地,每年的粮食产出是确保东匈奴安稳过冬的基础。
河套之地与辽东一样,都是前周旧领,前周末年时沦陷草原民族之手。
世祖复周后,曾短暂光复过河套,但后周第三代皇帝时又丢了。
百多年来,这里一直是三方角力的焦点。
不只是大周没有能力单独应对东匈奴和燕西,而且草原人也猴精猴精的,把周人修建的城墙全拆掉了,根本不给周人重新立足的机会。
也恰恰是因为没有了城墙守护,整个河套地区百多年来,长期处于动荡状态,擅长种地的周人或死或南迁,土地产出连年下降,以至于匈奴人和燕西人不得不加强对周人的保护,还时不时去掳掠一些周人来种地。
整个北疆的大战略仍然是笼络燕西驱逐东匈奴,只是战术上因应形势变化做了进一步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