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三月,按照各个国家对于春夏秋冬的划分,春季已经到来或是在来临的路上,欧洲各国的气温依旧让人感到寒冷,但整体上呈现出上升的趋势,每一天都会比昨日温暖一些,不过对于乌克兰来讲,不论是从环境温度还是人民的生活状况。
三月开头的几天依旧可以用寒冷来形容。
国内经济高度依赖德国与奥地利的乌克兰过去十几年的平稳发展全靠自己对这两个国家的依赖,也就是通过向奥地利与德国以及其他欧洲国家售卖粮食获得经济来源,用农业反哺其他领域,尽管德国与奥地利只会以一种对于他们来讲是优惠价格的标准收购乌克兰的粮食,但对于乌克兰来讲,这已经足够了。
然而与otL所类似的事情同样发生在这里的乌克兰,农业贸易产生的收入并没有多少真正落实到生产粮食的农民手里,政府收税收走一部分,官员贪污走一部分,地主拿走一部分,农民交税再交一部分,假设一单位的粮食能卖一百格里夫纳(乌克兰货币),那最后到农民手里的可能只有十到二十格里夫纳。
更少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就是这样微薄的收入让乌克兰农民得以生存下去,冬天不至于冻死,平常不至于饿死,除开种地收入外,农民们也不乏进城打工的农民工,农民工们在城市里干着各种各样的工作,让农民的收入能够好看一些。
不过这一切都在经济危机的冲击下化为了泡沫。
德国与奥地利这两个乌克兰外部投资大头撤资,乌克兰境内的外国企业与本国企业一个接一个的倒闭,失业人数节节攀升,失业后找不到工作的农民们只能回到自己的老家继续与家人一起干自己的老本行——种地。
三月四日清晨,乌克兰基辅附近的一座村庄东北角的简朴农家小院里,一名面孔方正的中年男人打开了自家主屋的房门,冷风让男人打了个冷颤,他伸出双手朝手心哈了一口热气,搓搓双手放到了自己的脸上,让自己的脸颊暖和了一些。
男人名叫库列巴,从他的打扮来看就知道他是一名地地道道的乌克兰农民,站在自家的院子里,库列巴的脸上露出了无比怀念的神色。
一个月前他还是基辅的一名建筑工人,每天的工作虽然比种地累得多,但收入比种地多的多,然而二月三号过去不到一周的时间里,他原来待的建筑队就散伙了,在那之后库列巴在基辅待了将近二十天的时间,他想要再找一份工作,但很可惜的是,库列巴并没有找到自己的下一份工作。
除了他之外,他所认识的其他农民也都没能找到第二份工作,没有找到工作对库列巴来说已经是一件非常坏的事情了,然而在基辅的二十多天里他见证了物价一涨再涨,自己手里的格里夫纳似乎越来越不值钱了。
出于对未来的考虑,库列巴回到了自己的乡下老家,在城里没工作,那他在老家还有地可以种。
乌克兰的土地被大小地主们所掌控,有自耕农,但数量不多,库列巴就是为地主种地的一名普通农民。
对他来讲种地虽然拿不到多少钱,但他的长辈说过:“只要你愿意种地,你就一定能得到收获。”
库列巴也是这么想的,他坚信这个道理。
“发什么呆呢,快过来洗脸吧。”
一道女人的声音传来,库列巴看过去,他的妻子正端着一盆热水对喊着他,他急忙快步走过去接过热水,让由妻子亲手烧热的洗脸水驱散了脸上的寒意。
女人的身材有些瘦小,身上系着一个十分常见的粗蓝色围裙,在围裙之下时厚实的衣服,在丈夫洗脸的过程中,女人用龟裂的手指拿出口袋里的一卷纸币盘算着什么,十几秒后女人对自己的丈夫说道:“家里的钱不多了,你今天把那几袋粮食拉去给收购站的人吧。”
“嗯。”
库列巴一边擦脸一边点了点头,女人说完后还把手上的钱递给自己的丈夫,让他去买些生活必需品。
吃的他们不缺,但其他东西他们就缺了。
“从上个月开始啥东西都在涨价,原来这一笔钱能买一大堆东西的,现在呀,我估计只能买到原来的一半还不到了。”
女人对自己丈夫抱怨着生活上的琐事,库列巴的眉头随着妻子的抱怨而微微皱起,回家前他没想到老家居然也出现了这种情况。
“这应该是我之前的老板说的那什么经济危机的影响吧,啥都涨价,但粮食的价格却一降再降,也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库列巴唉声叹气到,现在他们的生活还能勉强维持,可这种日子再持续下去,库列巴就不知道要怎么保证家人的生活了。
“好啦,别耽误时间了,快去快回吧。”
女人催促着库列巴快些上路,粮食她已经给放到自家的架子车上了,就等丈夫拉着架子车去附近的粮食收购站里。
“嗯。”
库列巴点点头,来到院子里已经摆上了好几袋粮食的架子车旁,这时候他的妻子走了过来,把一袋水和几个热乎的烤土豆塞进了自己丈夫随身携带的麻布袋子里,从他们家到最近的粮食收购站一来一回要将近一上午的时间,为了能赶上午饭,早饭自然来不及吃了。
“那我这就走了。”
“嗯,快去吧。”
库列巴搓搓手,两只手握住背后架子车的把手,接着身体发力带着它和上面的一车粮食向前走去,他的妻子站在他身后望着他,在他出了家中院子后跟了出去站在路边望着自己的丈夫不断远去。
在乡村的土路上,库列巴一边拉车一边与村里的乡亲们打招呼,期间他也见到了与自己一样去卖粮食的村民,他们索性结伴一起,路上也有一个照应。
拉着架子车走出村子,库列巴机械的走在泥土路上,他感受着身后的重量,心里想着要是自己家能有一辆拖拉机该有多好。
“库列巴,你说咱们要是跟洛诺夫老爷一样有辆拖拉机那该有多好,咱们也不用自己受这苦了。”
说完他还模拟了一下拖拉机的声音,一边发出不怎么像拖拉机引擎声的声音,一边身体用力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就好像他开的确实是一辆拖拉机似的。
看着已经超出自己几米远的同伴,库列巴翻了个白眼道:“省点劲吧阿廖沙,别再像以前那样没走多远你就要休息。”
听到他的话,阿廖沙放慢了脚步,在前面等库列巴赶上来,在库列巴到自己身边后阿廖沙凑近库列巴说:“也不说拖拉机了,咱们要是能有一匹马或者一头驴也挺好的。”
“以后再说吧。”
库列巴瞥了他一眼说道,拖拉机不是他们这种穷农民买得到的,他们村里有拖拉机的也就是他们村的地主,洛诺夫老爷家有,他家出了拖拉机还有好几头驴,好几匹马,村里人偶尔会去向洛诺夫老爷租他家的马和驴,但价钱也是不一般的高。
驴和马他们还是有机会能弄到手的,库列巴盘算着等这困难日子过去后再去城里打工,攒点钱给自己家添几头牲畜,家里只有鸡可不行。
一个多小时后,库列巴和阿廖沙来到了他们村子附近的设有粮食收购站的镇子。
他们卖粮食一般都是到这里卖,除了到粮食收购站卖粮食,他们还能直接卖给自家村子里的地主老爷,但一般没人会把粮食卖给地主老爷,因为地主老爷会想方设法的从你手上占便宜。
粮食收购站的价格跟地主那里比不高也不低,甚至还多了一大段路,但来这里农民们不用费心,这里的工作人员简单检查一下你的粮食,确定没大问题,然后称个重就把钱给你了。
在进入镇子后,阿廖沙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说让库列巴等一会儿,不等库列巴问怎么回事就丢下自己的一车粮食跑远了,看着远去的朋友,库列巴没办法,只能待在原地看着他俩的东西。
也就是在这时候库列巴注意到了一旁的动静,他听到那边好像在大声讲些什么,库列巴好奇的竖起耳朵,不过因为距离有些远他啥也听不清,身边又有自己和朋友的东西,他也没办法直接过去,只能按下好奇待在架子车旁。
库列巴望着人群聚集的地方,他看着那里的路人,想看看有没有往自己这边来的,等了一小会儿后,他就看到那里的人堆里出来一个男人往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
待对方走近后,库列巴对那人问道:“朋友,我想问一下那边是什么人在在说什么啊?”
男人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刚刚待的地方,随口说道:“你说那啊,那儿的人是革命党,他们说现在的一切困境都是国王和盖特曼的错巴拉巴拉的,我没听太多。”
“谢谢啊。”“没事儿。”
库列巴谢过陌生人后就把目光转移到了那个人群聚集的地方,他听过革命党的事情,十几年前他的村子里就有一户人家的儿子当了革命党。
“看来世道确实变了啊,革命党都能光天化日的出现在这里了。”
库列巴小声嘟囔着,以前街他可没在这里见过革命党的人,顶多是见过他们贴在墙上的告示,警察没出现在这里也也让他意识到一些事情确实不对劲了起来。
在原地又等了几分钟之后,阿廖沙拿着两个袋子兴高采烈的跑了回来,见自己朋友回来,库列巴先是一阵不高兴,看到阿廖沙手上不知道装满了什么的袋子后他又好奇了起来。
“你去干什么去了?”
“去拿‘祖国’给我们的援助啊。”
阿廖沙高兴的把一个袋子递给了库列巴。
“祖国?”
库列巴疑惑地接过袋子,他打开一看发现里面都是一些生活日用品,刚好是他妻子让他买的东西。
袋子里的东西让他感到很疑惑,很明显是有人在给他们派发这些物品,库列巴把袋子放到架子车上,对阿廖沙问道:“这东西是谁给你的?”
“‘祖国’啊。”
阿廖沙开口道,随即他便想到一件事情,对库列巴解释着说:“一个上个月开始在镇子里免费发放生活日用品的组织,他们自称为‘祖国’,跟他们聊天的时候他们会说让我了解了解他们的理念,但我对那什么理念没兴趣,每次都是拿了东西就走人。”
“这不太好吧…”
“没事的,他们从来没管过我。”
阿廖沙把袋子丢到自己的架子车上,心情愉悦的对库列巴说:“好啦,咱们快去粮食收购站吧。”
“嗯。”
库列巴点点头,拉着车与阿廖沙一起向前走去。
十分钟后,他俩来到了已经人满为患的粮食收购站,除了他们,还有其他农民来到这里售卖自己的粮食,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粮食收购站没开门。
阿廖沙与库列巴站在人群后面望着前方大门紧闭的粮食收购站,二人心中涌现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焦急等待收购站开门的农民们讨论着发生了什么,在这时候,收购站的大门出乎意料的被打开了。
不过只开了半个门,一名他们十分熟悉的工作人员从里面走了出来,就在农民们期盼着对方能给自己带来好消息时,对方的表情却让农民们的内心提了起来。
“呃…我要告诉大家一个很不幸的消息。”
收购站的工作人员站在大门口对农民们大声说道:“从今天开始,收购站暂时关闭。”
话音未落人群就沸腾了起来,农民们眼下唯一稳定的经济来源就是向收购站出售自己的粮食,如果收购站关了,那他们就没经济收入了,除非他们愿意在这种情况下把自己的粮食交给村里的地主。
几乎没有人愿意这么做,本就会刁难他们的地主在知道收购站被关闭后只会加倍刁难他们,收购的价格只会一降再降。
“为什么啊?!你总要给我们一个理由吧?!”
一名愤怒农民的声音盖过了其他嘈杂之声,农民们也因此安静了下来,纷纷盯着那名工作人员等待着对方答复。
面对着一群能用眼神吃了自己的农民,工作人员感到很是为难,他知道农民的难处,但他也没办法啊。
简单思考了要怎么给这群目不识丁的农民解释为什么粮食收购站会关闭之后,工作人员大声讲到:“是这样的,粮食收购站收购粮食的目的是卖给我们的外国朋友,但就在昨天,我们的外国朋友说不再买我们的粮食了,所以政府就把粮食收购站给关闭了。”
这句话意味着,乌克兰老农的天,塌了。
就在昨天,三月三日,德意志帝国宣布对东欧各国筑起贸易壁垒,将进口关税提高到了东欧各国完全无法接受的高度,虽没有直接断绝与他们的贸易,但进口关税表明德国已经停止了与他们的粮食贸易,没有人会在这种情况下再向德国出口自己的粮食。
乌克兰政府设立的粮食收购站是由政府和政府委托的企业两方管理的,收购的粮食会被直接用来与外国交易,而现如今乌克兰最大的两个农业贸易伙伴德国与奥地利,一个在二月份就宣布筑起贸易壁垒,一个在昨日宣布不再进口乌克兰的粮食,这意味着乌克兰失去了最为重要的经济来源,乌克兰的农民们也失去了眼下唯一的经济来源。
为了减少开支,正处于双头斗争的乌克兰政府果断的关闭了几乎所有粮食收购站,对于政府而言,这一笔额外的开支能省就省,至于农民们的困境,瓦西里国王与盖特曼斯科罗帕茨基正忙于想方设法的把对方从乌克兰政坛中赶出去,结束乌克兰双头共治的局面。
二人不是不知道乌克兰农民所面临的困境,两人也都知道帮助农民能够给自己带来不小的利益,他俩都有帮助农民的想法,但两人都知道,当自己动手去帮农民时,对方会想方设法的阻挠自己,自己也会想方设法的阻挠帮助农民的对方。
在各自进行了对农民的援助尝试后,两人便不再将乌克兰农民的事情放到心上,二人将重心放到了对付对方上,希望能够尽快将对方赶走然后再去处理农民的事情。
二人都知道这么做会给乌克兰国内的左翼势力创造机会,只是相较于把农民让给对方,二人更乐意把农民让给乌克兰左翼,反正军队在他们手中,乌克兰的两位统治者不认为乌克兰左翼势力有能力掀起革命。
工作人员的话让农民们再次沸腾了起来,每一名农民都质问着工作人员为什么要关闭收购站,这是他们唯一的收入来源。
面对农民的质问,工作人员表示他只是履行上面的命令,他决定不了这件事,眼见农民们的情绪越发激烈,工作人员转身退入收购站中并关闭了大门。
农民们对着收购站的大门破口大骂,库列巴和阿廖沙两人的内心也非常之气愤,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政府要在这时候关闭粮食收购站,为什么弃他们于不顾。
收购站前的农民们对着建筑物骂了大半天也不见里面的人再有一点动静,可能是骂累了,也可能是失望透顶,农民们纷纷散去,库列巴与阿廖沙两人对视一眼,意识到这里没办法再挣到钱的两人与其他农民一样,转身拉着自己的架子车离去。
“你说这以后可要怎么办啊…”
阿廖沙苦闷的讲到,库列巴的内心同样感到焦虑,家里的钱已经不多了,这一次来这里偶然得到他人赠送的生活物品可以让他的家庭再坚持一段时间,但一段时间后又要怎么办?
“我们要拿起武器反抗!”
途经那个革命党的演讲台时,库列巴清清楚楚的听到了这一句话,一句包含愤怒情绪的话引起了他内心的共鸣,他停下脚步扭头看向那名革命党的位置,这一次他发现那里聚集的人比自己过来的时候要更多。
“只要我们获得胜利,我们面临的一切困难都将迎刃而解!我们要推翻国王与盖特曼的暴政,将国家从困境中拯救出来!”
“想想你们的受冻挨饿的家人……”
生路几乎被断绝的农民似乎在此刻找到了他们的最终归宿。
库列巴也不自觉的迈出自己的脚步,想要走向那个地方。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从远处传来的卡车声让他停下了脚步,扭头看去,他看到好几辆绿色的卡车驶了过来,在卡车的引擎盖上喷涂着一个有着圆环的球体。
卡车的驶来让嘈杂的人群安静了许多,那名演讲的革命党也安静了下来,他警惕的看着这几辆卡车,做好了随时跑路的准备。
十几秒后,卡车陆续停下,从第一辆卡车上跳下来了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他那整洁的模样和这里德环境格格不入,在人们疑惑这是什么人的时候,那个西装男拿着扩音器用熟练地乌克兰语喊道:“乡亲们,我们伟大的德国宰相,土星农业的老板希佩尔亲王先生知道你们此刻面临困境,他不愿见到你们受苦,所以特地派我们来这里帮助你们度过难关。”
“凡是想要售卖粮食的都可以过来找我们,尽管价格可能不会让你们满意,但我们会收购你们的每一袋粮食的。”
听到这个消息的农民们感到不可思议,他们不知道这土星农业是什么,但他们听过德国宰相,在场的人们对德国可没有好印象,有些人甚至觉得把粮食卖给德国人还不如卖给地主。
不过更多的是愿意去试一试的农民,库列巴就是第一个拉着自己的架子车去土星农业的卡车前的乌克兰农民。
他成功地卖掉了自己的一车粮食,从德国人手里拿到了一笔钱,比粮食收购站的价格要低一点,但德国人没有刁难他,这就已经让库列巴感到心满意足了。
有了领头羊之后,剩下的农民们也纷纷离开革命者的演讲台前,奔向德国人的卡车。
在十几分钟前,乌克兰老农的天塌了,十几分钟后,德国人又来把天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