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二牛却并不认为他把这些话说给师长听有什么问题。
    “师长哪里会因为这些话而难受，咱师长是那么脆弱的人吗？”
    他这话把政委都给说笑了，很想踹他一脚。
    顾景鸿也无语的瞟了他一眼。
    “你怎么还是那么多心眼啊？以前明明那么憨厚的一个人，怎么在部队待了几年，有小心机了？”
    田二牛看了看身旁的几位团长。
    “还不是他们这些家伙都心眼太多，我老是吃亏，我都是跟他们学的。”
    顾景鸿淡淡道。
    “我倒是真误会你了，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憨。”
    田二牛挠挠头，憨厚的对着顾景鸿笑了笑。
    其实田二牛真不傻，能打胜仗，会诱敌会兵法的人，能傻到哪儿去？
    不过是因为现在顾景鸿回来了，他真的是不怕自己师里的这些竞争对手了，反正有师长在，这些人不敢真的揍他。
    几人又讨论了一会儿，政委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钟表，对顾景鸿说道。
    “师长，都十点多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吧，我们明天再继续。”
    顾景鸿也看了一眼时间，十点半了，好像时间过的特别快。
    “好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明天视察完自己团里再过来。”
    田二牛他们都争着要送顾景鸿回宿舍，不过都被政委给赶走了。
    作战室内只剩下了顾景鸿和政委，他从兜里掏出一盒烟，自己拿了一根，整盒都递给了顾景鸿。
    顾景鸿接过来看了看，笑道。
    “凤凰牌的，这得七八毛钱吧？你什么时候抽这么好的烟了？”
    政委划了火柴把烟点上，吸了一口，才说道。
    “我上次回家，老丈人给的，我一直没舍得抽。”
    顾景鸿只是抽出来一根，把剩下的都推给了他。
    “我现在抽烟没那么厉害了，你自己留着抽吧。”
    政委愣了下，仔细想了想，好像顾景鸿自从回来之后，真的没见他怎么抽烟。
    “你这是准备戒烟了？为什么不抽了？以前咱师里可就你抽烟最凶，一天得一两包，太贵了就抽卷的，这怎么还戒了？因为身体吗？”
    顾景鸿也点上烟，双指夹着。摇摇头。
    “不是，我媳妇儿不喜欢我身上有烟味，慢慢就抽的少了。”
    听他说起媳妇儿，政委来了兴趣，坐在桌子上瞧着他。
    “老顾，听说你娶了个比你小很多岁的媳妇儿？我还听司令说，人家还陪着你来京城住院了？”
    顾景鸿眼眸之中染上了点点笑意，只是眼底深处也有几分思念。
    “是啊，比我小十岁，今年才二十。”
    政委嘴角抽了抽，这人要不是他很多年的战友，他真想给他两拳头，人家那么小，他到底是怎么敢下手的？
    顾景鸿笑了笑，又继续说道。
    “而且她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的手术就是她主刀的，不然我怎么可能恢复到现在这样，能坐着轮椅，和你们在作战室做演习准备？”
    政委震惊的张大了嘴巴，烟灰都烧手指了，他都没有感觉。
    “你说啥？她主刀，救命恩人？不是说是一位非常厉害的神经脊髓科的专家吗？而且后来很多人还悄悄的传她是国宝级别的医生了。”
    顾景鸿挑眉看着政委，郑重的对他点了点头。
    “对，就是我媳妇儿啊。”
    “可你不是说她今年才二十岁吗？怎么会这么……”
    政委说到这里，发现顾景鸿眼神变了，他抿了抿唇，便没有再继续说出来。
    “那你媳妇儿现在在上班？”
    顾景鸿神情颓然很多。
    “应该还在村里呢吧，不过也可能已经回江城了，我媳妇儿别看年纪小，她很聪明，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政委嘴角抽搐，狠狠抽了两口烟，不过觉得这烟好像味道也没那么好了。
    顾景鸿啊，都以为他要打光棍的人，以前就对年轻女同志不感兴趣，他家给他介绍的那些不说，部队领导也没少发愁他的个人问题。
    可是他偏偏谁也不要，而且那时候任务确实很多，也很忙，就耽误了。
    再后来他出了事，就算有个那么高的身份，也不好找了。
    快速把手里的烟抽完，掐灭在烟灰缸里，从桌子上跳了下来。
    “老顾，说实话，我挺为你高兴的，不止我，还有司令，当我们得知你手术成功，有可能恢复一部分行动能力的时候，我们高兴的一起去跑了十公里负重。真的太激动了，不管怎么说，欢迎你回来，别看二牛傻憨憨的，但他见到你是真的高兴。”
    顾景鸿把烟给政委塞进口袋里，神情也很认真。
    “我知道大家都一直记挂着我，只是前两年我真的有些看淡了，也不想着回来的事儿了，那时候也和司令说过，给我们师换个师长吧，但挨了司令一顿骂，我也没想到，我还有回来的一天。”
    他说的情真意切，但政委却狠狠瞪着他。
    “那你恢复之后怎么不赶紧回师里？部队给你发过多少电报了？你是一拖再拖，这次是实在拖不下去了才回来，你还说你惦记着我们？”
    顾景鸿嘴角抽动了两下，无奈道。
    “老家伙，你怎么还是这么无趣？要改改了，我是有事儿才耽误的嘛。”
    “你骗鬼呢？你不就是离不开你那个小媳妇儿吗？舍不得人家你咋就不把人家接过来呢？以她的医术和名气，那京城那哪家医院不得抢着要她？而且肯定也比留在江城有前途。”
    顾景鸿还真想过把苏樱接过来， 不过他也不想勉强她，毕竟，陈淑云在江城，苏樱肯定舍不得离开她妈妈。
    “再说吧，要看她自己的决定。”
    政委仔细瞧着顾景鸿，笑眯眯的说道。
    “老顾，你现在一点儿大男子主义也没了呀，是不是家里啥都听媳妇儿的？”
    顾景鸿立刻沉下脸，梗着脖子吼道。
    “胡说，我家的大事儿都是我说了算，小事儿她说了算。”
    政委忍不住笑起来。
    “那是不是你们家一般都没啥大事儿？都是小事儿啊？”
    顾景鸿脸更绿了，他发现自己这个搭档现在变得蔫儿坏了，政委还偏偏要继续调侃他。
    “那你说说，这调动工作，是大事儿还是小事儿？”
    看到顾景鸿越来越黑的脸，政委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老顾啊，真是难得，你现在也有这么多情绪了，果然有了老婆，有了家以后，不管多冷淡的人都变得有人味了。”
    政委说着话，过去推了顾景鸿的轮椅。
    “走吧，我送你回去休息，对了，你昨天给弟妹发的电报是加急还是普通？”
    “普通”
    政委惊讶了一下。
    “舍不得多花钱？”
    顾景鸿眼神凉凉的看了他一眼。
    “我媳妇儿是个过日子的，要是知道我给她发电报发加急的，回家肯定要找我算……”
    说到这里，顾首长才意识到好像不对劲，这话……
    他赶紧改口。
    “不是，那地方也不远，普通的很快也到了。”
    政委觉得现在顾景鸿简直太有意思了，尤其是他这副死鸭子嘴硬的样子，有人气儿，不像以前似的，像一台战争机器，就算是对他的家人，他似乎也并不亲近。
    对战友们虽然都很信任，但他身为师长，身上那股战场上养成杀伐之气太强，别说是底下那些兵，就是他这个搭档，有时候都不太敢和他开玩笑。
    他低头看着顾景鸿，摇头笑了笑。
    “老顾，我觉得咱们师这次真的要扬眉吐气了。”
    顾景鸿微微侧头。
    “你这么信任我？我现在已经残了，说到底也不能再去踹七师的手下败将了。”
    “那又怎么样？谁敢把你当个残疾人看？你脚动不了不是还有手吗？我要不给你定做一根钢管？方便你教训人。”
    顾景鸿不搭理他，但政委却是很认真的在想这个问题。
    顾首长以前管手下的兵，或者跟人吵架吵不过的时候，肯定要抬脚，现在脚不能动了，总还是要发泄下怒火的嘛。
    顾景鸿现在情绪稳定的很，他语重心长的劝说政委。
    “你呀，你得学会跟他们讲道理嘛，哪儿能体罚呢？司令可是说了，我们是正规军，不能带过去的匪气。你就是脾气太暴躁了，要改。”
    政委大睁着眼睛，嘴角不停抽搐着。
    咱俩到底谁像土匪啊？这顾景鸿怎么越来越脸皮厚了？
    两人才刚走出作战大楼，就看到了正走进来的杜峰。
    杜峰过来接过轮椅。
    “政委，我送首长”
    政委看着杜峰，也是颇为感慨。
    “杜峰啊，你真的不准备回特种部队了？要留在我们师？”
    要知道，杜峰可是个好苗子啊，特种部队培养出来的极限单兵，以前是完成高难度任务的人，只是现在二十好几了，年龄稍微有点儿偏大了，所以被特种部队安排着训练新人。
    之前也有其他地方想要挖他，但都没有用，他哪儿也不去，不喜欢升官，也不喜欢换地方，就愿意在特种部队待着。
    可是没想到啊，却给顾景鸿当了警卫员，这次还被自家师长给拐到师里来了，这可是捡到宝了。
    “我是首长的警卫员，首长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政委捏了捏他胳膊上结实的肌肉，连说了三个好。
    “好，好，好啊，杜峰，你小子有良心，是个爷们儿，你们首长以前就经常提起你，夸你厉害啊，那么艰难的任务，你一个人就能完成，说你能抵得上一个团。”
    饶是杜峰脸皮也不薄，听到这样的夸奖也还是有点儿脸发烫。
    “政委，都是首长夸张了，我可没那么大能力。”
    政委又在他胳膊上捏了捏，笑道。
    “诶，你不用这么谦虚，好了，这外头挺冷的，赶紧送师长回去吧，别冻感冒了。”
    临近过年，这几天京城几乎天天都是阴天，像是要下雪了，不过目前还没落雪。
    和政委分开后，杜峰推着顾景鸿往宿舍楼走。
    走到一半的时候，顾景鸿忽然开口道。
    “杜峰，住在这附近的是几团？”
    杜峰抬头看了看。
    “首长，这一片住的是三团和五团，侦查连在他们的前面。”
    顾景鸿淡淡道。
    “去三团看看吧。”
    杜峰把他身上盖着的毯子又往上拉了拉，然后要去脱自己的军大衣。
    一个团一千五百人，宿舍有好几排，首长走过去要比回他住的宿舍要远，杜峰怕他真的冻感冒了。
    “不用，你穿着。”
    他从不会违背首长命令，顾景鸿开口了，他便又把扣子重新扣上，推着他往三团那边走。
    “首长，这左边是三团，右边是五团。”
    路上没有路灯，黑漆漆的一片，不过回来这几天杜峰把路线都摸透了，就算看不见也带着顾景鸿走的很顺畅。
    忽然，顾景鸿抬手，而杜峰也听到了动静，停了下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杜峰马上会意，推着顾景鸿慢慢朝一旁茂密的树丛走去。
    “你说咱师长到底长啥样啊？我自从掉到咱们师，我还没见过师长吧。”
    透过树木缝隙能看到两点猩红的火光一闪一闪的。
    还有两个人在说话的声音。
    “我也没见过啊，听说是瘫痪了，是执行任务时受的伤，也是挺惨的。”
    两人都是一声叹息，随后其中一人又问道。
    “兄弟，你是怎么来到咱师的？我是我们那批新兵里面成绩靠后的，人家前面的都招满了，就把我安排在这儿了。”
    “谁不是啊，我也不想来这儿，我是想去七师的，那可是全军最强的师，可惜啊，没去成，还把我安排在最差的师里来了。”
    杜峰听的怒气值直飙，这些没见识的新兵蛋子，竟然说七师比首长强，他们是没看到七师那个师长被首长揍的哭爹喊娘呢。
    他撸胳膊挽袖子的就要上去揍这两个新兵。
    顾景鸿却伸手拦住了他。
    杜峰看着自家首长，只能强压着脾气。
    里面两人还在说话。
    “不过我可能也在这儿留不了几个月了，我家里人正给我找关系呢，看花点儿钱能不能把我安排到七师去。”
    另一个人掩饰不住的羡慕。
    “有家人帮衬可真好，我家是农村的，没人能帮我，我估计要一直留在师里了，其实吧，团长还有政委那些都挺好的，就是咱们师太弱，老是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