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督师这是卖的什么药？”曹文诏曾在辽东带兵，对于关宁军的旗语也是能看得懂的。虽然不明白洪承畴的真实用意，但战场之上，以官阶最高者军令为准是最基本的常识。像曹文诏这样的职业军人，自然是懂得其中厉害。
    于是指挥着手下骑兵道：“向两侧散开，把建奴放出去！”
    明军骑兵依令而行，勒克德浑只觉得眼前的敌军瞬间变得稀疏，也没多想就立刻带领剩下的两黄旗精锐向外冲去。
    但此时，关宁军的步兵却在整队，之前战斗中受伤的士兵被抬向营内。刚才在中军帐前阻击清军骑兵的几百火枪兵，此时也跨上了战马。
    吴三桂依然带着关宁铁骑紧紧追在勒克德浑身后凶猛的砍杀，曹文诏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么，说道：“洪督师要夺城，随关宁铁骑两侧，跟过去！”
    勒克德浑冲出重围的时候本想回过头去给吴三桂一个教训，但看明军阵型丝毫不乱，前后左右支援呼应极其顺畅，就没有贸然回头与吴三桂恋战。
    与出来迎接的城内清军骑兵汇合后，勒克德浑边跑边回头看，发现吴三桂和曹文诏并没有穷追不舍，而是拉开了一段距离。
    可是勒克德浑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一阵巨响震的发懵。如雨点般的炮弹，带着灼热的白烟从天而降，准确的落在勒克德浑的骑兵阵中。炮弹落处沙石飞溅，中弹者人马俱碎。瞬间就在清军阵中掀起了一片腥风血雨，之前被洪承畴隐藏起来的数十门弗朗基野战炮仿若死神的镰刀，收割着清军的生命。
    “进城！进城！进城！”勒克德浑大声呼喊道，与此同时，辽阳城头上，清军的红衣大炮也开始了还击。
    可洪承畴老谋深算早就料到这一手，明军的弗朗基野战炮炮位全都在红衣大炮的死角，而且全都挖好了炮兵坑，清军的炮火根本就打不着。
    洪承畴已经离开了中军帐前，此时的洪督师正骑在一匹大黑马上，手持千里镜，看着被轰得血肉横飞的清军傲然道：“哼！想拿老夫的人头做你的军功，你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牙口！炮口抬高，轰击辽阳城！”
    “是！”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灼热的炮弹带着无尽的威压，飞向辽阳城墙。辽阳是辽东的古老城市，战国时期就是燕国的大城。元朝置辽阳行省，平章驻地即在辽阳。朱元璋接收辽阳后改定辽东都司，总辖辽东二十五卫，辽阳是明朝在东北的政治和经济中心，规模和人口都是全辽之冠，号称辽东第一坚城。
    所以辽东经略都驻节于辽阳，这本身是没有问题的。问题在于沈阳之战明军败得极惨，逃回来的士兵不到万人，辽阳的兵力就有点捉襟见肘。
    天启元年的辽东形势还没有糜烂到后来的地步，明军当时还是有些军队颇有战力，并不惧怕与后金野战，比如沈阳的贺世贤和浑河两岸的川浙军，还包括袁应泰亲自统帅的虎旅军等一些军队。
    努尔哈赤的战法历来是避实击虚，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就如同在萨尔浒一样，如果等萨尔浒的七八万明军合兵一处，后金军就不敢与其决战。
    辽东这些敢效死力的精锐若是合兵一处，努尔哈赤也并没有把握将他们击败，即使能惨胜，他也不愿意承受八旗兵伤筋动骨的代价，毕竟后金的体量与大明相差太多太多。
    而这一次，洪承畴和曹文诏却采用了与明军以往相反的策略。两军合兵一处，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关宁铁骑、宣大边军骑兵、西北四镇的秦军聚集在同一个战场上，形成了取长补短的强大战力。
    攻下辽阳，则盛京就再无屏障，明军骑兵的斩马刀将直指满清都城。这也是自萨尔浒大战以来，明军首次杀入清朝腹地。
    惨烈的伤亡让两黄旗精锐第一次感觉到无力感，面对着身边袍泽一个又一个的被炮弹砸的肢体碎裂，不由得也是人人肝胆俱裂。拥挤着朝着城门方向飞速打马，趋吉避凶是人类的本能，两黄旗精锐同样也是人，不怕死不等于在有生的希望的时候不去争取。
    洪承畴看到这一幕露出了一个老夫早就料到的表情，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对着身边的祖大寿说道：“让儿郎们贴上去借机夺城！”
    “遵命！”
    关宁铁骑、宣大边军骑兵、西北四镇秦军骑兵紧跟着清军也向辽阳城冲去。
    “不要挤！不要堵住城门，明军要夺城！”勒克德浑见到明军发动，立刻就明白了洪承畴的用意。但几千人拥堵在城门口根本就散不开，也进不去。
    炮弹还在不停的落下，延伸的弹着点拍打着城墙和城门楼，飞溅的砖石碎屑更增添了清军骑兵的恐惧，一时间人和马都挤在了一起。明军的追兵却越来越近，勒克德浑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大喊道：“关城门，快关城门！明军要夺城了！”
    但是人和马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城门岂是这么容易能关上的？炮弹仍然不时地落下，后队的清军已经开始和明军接战。
    “杀奴！杀奴！杀奴！”
    明军士兵们红着眼睛喊出了当年在萨尔浒陨落的前辈们喊出的口号，看着眼前一反常态的明军，勒克德浑浑身冷汗直冒，他现在已经后悔了自己之前的骄狂。
    现在的明军野战都如此凶悍了吗？
    此时的清军全部被压缩在城门附近的区域，曹文诏率军攻左，贺人龙率军攻右，关宁军居中。双方在城门附近的厮杀异常惨烈，士兵们用刀枪和火铳、弓箭、线膛燧发枪不停的攻击着眼前的敌人。不时有人倒下，便再也站不起来。
    一名清军白甲兵接连砍倒了数名明军骑兵，一时间没有人能拿他有任何办法。眼看着明军再无法前进，曹变蛟一夹马腹，挺起马槊上前就与这名白甲兵厮杀在了一起。
    当！
    白甲兵手中的大刀与曹变蛟的马槊磕在了一起，双方均感到虎口一震。这名白甲兵更是被震的两臂发麻，不由得心下暗暗一惊，知道今天遇到自己的对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