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霭湖四家临湖楼阁,分别是楚天阁,风月阁,望春阁和烟雨阁。为了招揽生意明里暗地争斗已有十多年,一些上了年纪风韵犹存的老鸨们叉着细腰跑对门骂架是常有的事,甚至不惜动起手脚,女子打架,大抵就是扯扯头发,胡拉乱拽,另外一拨龟公下手则要有章法许多,时不时撩上一记阴脚,逮着独自走夜路落单的套麻袋毒打一顿,效果立竿见影。许多城中的地痞流氓,隔三岔五就来偷偷围观,既为看热闹也为取经,再者说了,女子打架花枝乱颤,扯烂衣裳不足为奇,放眼下去比比皆是,一些闲汉饱览春光的同时,不忘吹上几声流氓哨,甩一甩裤裆,也不管事后会不会挨上顿暴揍,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自己碌碌无为日子中最快活的时候了。
鹰隼城三教九流的拉帮结派,大抵可以用杂乱无章来形容,都是些无赖流氓。成不了什么大气象。临近那座飞流城,人数虽不达鹰隼城的一半,人心却异常团结,视隔壁城池的男子为长了“三条腿的娘们“,没事就喜欢结伴来踩上一脚,到了暮霭湖四楼更甚,好些个心气较高的清伶都被他们行过玷污之事,若不是有一次,城牧家的南宫二公子前来赏花,凑巧碰到了这群趾高气昂的无赖,顺便出手把他们蹂躏了一顿,恐怕鹰隼城的青痞直到今天都抬不起来头。提及那一战,南宫邈身边十几位扈从都未出手,心有灵犀地退往一侧旁观自家公子把那二十多个手持凶狠家伙的流氓打得叫苦不迭,最后把丢到城门外边儿的时候,外来的青皮无赖个个鼻青脸肿,痛快哀嚎。所以鹰隼城上到六十岁的老妇,下到十六岁的少女,对这名南宫公子可谓痴心崇拜的紧,纷纷递上闺贴,哪怕他不看上一眼,亲手丢了去,也能成为姑娘们私下里一笔不小的谈资。再者说了,二公子要真当上了皇帝身边儿的参赞大臣,岂不是满城都能跟着沾上荣光?到那时,鹰隼城的男子出门赏玩,就再也不用刻意隐瞒自己略为尴尬的出身了。
沿湖小径的尽头,左右两家青楼分别是名气稍逊一筹的望春阁和风月阁,楚天风月二阁则还要靠里些,因为事先告知过,顾小五便直接领着梁尘到了楚天阁。
楚天阁靠湖深处而建,四角翘檐各悬一枚品秩不俗的硕大夜明珠,外罩琉璃,透过月光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暮霭湖面,熠熠生辉。饶是梁尘也着实吃了一惊,没想到这座青楼竟有如此大手笔,这四枚明亮珠子,就算放到王庭宫殿也不显突兀,每颗至少也要一百五十金,有价无市,从这儿不难看出幕后老板的雄厚实力,尤其阁楼的风水,依山傍湖,俗话说的好,聚水为财,遇水而发,楚天阁能有今日的富庶光景,跟独具匠心的选址想必有很大关系。
楚天阁装饰华丽的门扉前,一名眉清目秀的少年瞧见顾小五,神情倨傲地抬了抬下巴。店伙计连忙上前客客气气自报家门,少年微微点头,算是给了他回应,至于事后分红多少,要看梁尘这趟所花费的开销,不过既然来了楚天阁,想必最少也得三百两银子打底,对于辛辛苦苦一年下来挣银钱不过百八十两的客栈来说,算得上一笔不小得数目。
梁尘稍稍侧目,瞅了眼那名唇红齿白的少年,当即了然他在楚天阁充当什么角色。前往青楼潇洒快活的大人物各型各色,其中混杂一些龙阳癖好的豪客不足为奇,这些姿容不输女子的美貌少年便是为此而准备,他们内穿女人衣裳,头戴簪花,多才多艺,心思深沉,察言观色的功夫不逊于老鸨龟公,尤善逢迎客人的喜好。
小王爷打赏了几块细小碎银给顾小五,后者犹豫了一下,并没有接过赏钱,客栈店规极其严厉,若被掌柜的知道了,免不了一顿暴打,事后说不定还要收拾铺盖走人。店伙计咬咬牙,不再看顶得上自己半年月俸的银钱,赶忙跑走。梁尘也不阻拦,从包袱里又掏了几块较大碎银丢给那名盯着自己看了许久的美貌少年,头回登门,打点是必须不可少的,但也不能大手大脚胡乱瞎给,若给多了,保不齐就被当成冤种肥猪大宰一通,给少了,人家根本不拿你当回事,属于白白花了银子找气受。像梁尘这种四五两的出手,拿捏的恰到好处。
梁尘来之前特地打听过楚天阁的行情,牵着许彩浣的小手走入院落,看也不看收银那人,平淡道:“本公子今日来楚天阁,是专门来听薛小姐弹琴的,等得久些也无妨,不行就明个儿再来,话就先放到这,若贵阁还是打发些不入眼的伶人敷衍了事,我不介意去对门的烟雨阁添笔生意,瞧一瞧宋姑娘的莲上舞,反正本公子兜里有的是银子,花哪儿不是花。”
听到这话的少年顿时收起了对面前这位佩剑公子哥的轻视态度,要知道一些啥门道也不懂的土鳖富家佬,长得人模狗样,不过手头有两个臭钱,尚未进阁就开始嚷嚷说什么今儿要不把红牌姑娘请来作陪就砸楼,至于酒菜,不挑口味好的,光拣贵的点,生怕别人觉得自己吃不起似的,楚天阁作为暮霭湖生意最好的青楼,还真不忌惮这种货色,碰到了就毒打出去,反正背后有人撑腰,只要不是些家世显赫的达官显贵,都能轻松应付。少年小觑身边佩剑公子哥不是没有缘由,毕竟那顾小五所在的客栈是个什么规格,向来负责接待客人的他自然比谁都要知晓,但既然能说出这番话,绝对不是什么打肿脸充胖子的雏儿,楚天阁在北狄是个什么地位,根本不难打听。薛姑娘作为头牌花魁,琴艺容貌皆是不俗,怎会不得城内的官家老爷和豪门子弟宠幸?一个外来的生面孔要想用强占为己有,不是上赶着找揍是什么,真当自己是七州持节令的儿子还是北狄十二大将军的孙子啊?
少年略作思量,以不确定的语气轻柔道:“实话与公子说吧,薛姑娘今晚能不能抽出空,小的还得上里头去问一问才能给出准信儿,毕竟薛小姐是咱阁里最出彩的姐姐,便是小的整日在楚天阁转悠,每天也不见得能碰上一面。”
梁尘一听这话,知道今晚大抵有戏,点点头道,“若是今儿真能见到薛姑娘,本公子自然有赏。”
少年抿嘴微笑,提裙欠身道:“公子大量。”
自打进了楚天阁之后便有些拘谨的许彩浣,思量片刻,鼓足勇气扯了扯梁尘的袖子,后者蹲下身子,小姑娘擦了擦额头汗珠,附耳轻声问道:“梁哥哥,这是位姐姐?”
梁尘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瓜,笑着点了点头。
少年耳力极好,听到了小姑娘的话,并没有出言辩解,径直往阁楼深处里走去。
等到了再也无人看到的角落,年轻男子摸了摸头上的簪花,自嘲一笑,轻声呢喃道:“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