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双目光华淡去,透亮眸子逐渐分离,再次归于重瞳。腰挂青翠长剑的女子一脸茫然愣在原地,好不容易注意到从半空中跌落在地大口呕血的梁尘,梨花带雨地跑到小王爷身前,咬着嘴唇,关切的同时,语气还带点儿委屈,“对不起,我真不是有意把她放出来的,你没事吧...”
仍是不敢有丝毫懈怠的梁尘确认面前女子已经恢复了平日常态,微微点头,竭力调理体内乱如洪水的气机。
一体双生,千百年来,还从未有如此罕见奇事,对当下的梁尘而言,他显然更喜欢跟面前这名婉约女子打交道一些,刚才的她,恐怕已经登至不俗的万象境界,不知什么原因,偶然破开了这层桎梏,释放出了这么一尊大魔头,难怪她当初让自己快逃,别说一个还不到金身境的二品小宗师,就算是数座江湖极其少见的三清境修为,与其全力厮杀一场恐怕也难逃必死的下场。梁尘倒不是说贪恋女子的容貌,只不过瞧见这世间难得一见的双相姿容,随口提了一嘴,打死都没想到会惹出这么大的风波,跨两境杀人,当然威风,但事实摆在面前,别说一个武学修为疑似万象境的女魔头,就连眼下这名恢复常态,外界传言已登至三清境的如梦令,以梁尘目前的实力,根本不用奢望能取她性命。
一品境界不算万象,剩余两种境界,大抵又可分为两类,第一类就是最寻常的三清境和金身境。至于第二类,分别为道门无上三清,江湖人俗称上三清。以及佛门无垢金身,也被冠以大金刚的名号,其中多是些佛道两教肩负气运的门内高人,鲜少有另辟蹊径的武夫居之,近些年江湖上传出来跨境对敌的骇人事迹由此而来。前者大多是些顶尖宗门的嫡系亲传子弟,按部就班的走上宗门长辈早就铺好的武学道路,根骨资质好的,兴许能往寻常江湖武夫梦寐以求的三清境界靠拢靠拢,但即便真到了那层境界,一旦遇到江湖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同境武夫,这些没有江湖阅历与厮杀经验空有一身华而不实境界的雏鸟,下场只有一个死字,梁尘在天机阁待了那么多年,唯独有一门相人的炉火纯青本事高于三位师兄,他敢断言,眼前的萧蔷就属于第一种,而她体内潜藏的第二个“人”,不出意外应该属于后者,所以梁尘确认不了,她真实修为到底是上三清和大金刚,亦或者是那深不可测的万象境。不过有一点倒可以笃定,那看不清深浅的女魔头,只要她想,绝对能做到跨境杀人。
梁尘一边吐血一边无奈苦笑,要多凄惨有多凄惨。这场景让那个自小在琴剑山庄长大心地纯良的女子十分愧疚,泪水滑落面颊,竟也蹲在地上捂脸哭了起来。两个截然相反的极端,一个她,一年至多现世一两次,在这之前没有例外,每回都惹下了骇人听闻的惊天大祸,一个她,善良的恨不能连路边儿野草都不去践踏,只会听师父的话埋头练剑,只会在琴剑山庄用板着冷脸故作高人这么个笨拙法子,去应对所有人,师父若不在身边,便像个稚童一般茫然无措,偶尔还会在见不得光的角落里躲起来偷偷抹眼泪。
此时,体内气机被搅得混乱的小王爷望向那个哭哭啼啼的她,气笑道:“不是,被揍一脸血的人的是我,你哭什么?”
萧蔷听到这句话,不敢再大声哭,埋着头小声抽泣。
梁尘一脸无奈,问道:“她是谁?”
萧蔷头埋得更深了,抽泣着沉默不语。
见她不想回答,梁尘也不再追问。在大秦王朝魔道只能算得上一枝独秀,东方闻樱之下,除去死在许白剑下的姜鹤,多是些打着魔道幌子招摇撞骗的奸猾老油条,根本不值一提。但北狄皇朝大大不同,对所谓的魔教派别,不像大秦偶尔还会出兵管制,一直不予理睬,以至于许多烧杀抢掠,采阴补阳的大邪派,混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最为瞩目的就是六王坟古墓派,据说还得到了皇庭扶持。这次北狄武评榜单,除了耳熟能详的天下十人,还另外列出了五大魔道巨擘,随便拎出来一个,放到大秦江湖那边儿少说也得是个一州霸主,高居榜首的鱼飓洛,据说仅凭双拳战遍扶桑金蝉栀子三州无敌手,有次更是大摇大摆地孤身闯进怀荒军镇,见人就杀,鲜少留有全尸,直到奉旨跟随皇帝巡边的天策上将陈北玺亲自出手,才挡下这位白衣魔头的步伐。
北狄女帝就在城头观战,始终没有调动随行的三千神策军,而是淡淡说道:“举世不知何足怪?力行无顾是豪雄。”
这样的北狄,确实值得梁尘亲自走上一遭。
萧蔷大抵是哭累了,蹑手蹑脚往不怎么再吐血的年轻男子身旁挪了挪,抬起头指向他的脸,低声道:“你的面具烂了。”
梁尘摸了摸鬓角,紧接着仔细一点点撕去破碎七八分,耷拉半边儿的生根面皮,在女子好心的帮忙下,逐渐露出俊逸真容,此刻略显苍白。
梁尘一手撑着城头岩壁,勉勉强强靠在箭楼边儿上坐着,她见状立马也跟着贴了过来,突然挨了一记脑瓜崩。
好久没有露出真实面貌展现在世人面前的始作俑者梁尘轻声笑道:“归根结底,这件事还是因为我话太多所导致,不过姑娘也结结实实教训了我一顿,还你一记脑瓜崩,你我就算两清。”
双手捂住洁白额头的萧蔷抿着小嘴,楚楚动人。
精疲力尽的小王爷说完这句话,缓缓闭上眼睛。
这趟孤身前往北狄,不算早就有所耳闻的陈阎,最先给自己留下最深刻印象的竟是一大一小两个女子。
小姑娘许彩浣,如梦令萧蔷。
记得年少时跟娘亲说过,自己不愿意当家中老幺,想要个妹妹。
现在想想,还他娘是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