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北狄新武评的横空出世,江湖中跟风者络绎不绝,相继列出了天下十大侠士,十大兵器等榜单,数不胜数,就连酒楼也顺应时势摆出招牌十大名菜,随之而来的竟还有青楼十大名妓,令人不哭笑不得。北狄点评本朝十大名妓,比较南方的风雅含蓄,言辞间就要露骨许多,鹰隼城有幸入榜的风月阁花魁小凤仙以恬言柔舌着称于世,据说一根香软小舌尤擅撩拨男子腰肢,压箱底绝技是那美人吹玉箫,除此之外还有些关于房中欢喜术的点评,实在让中原士子感到难以启齿,至于内心对那些朦胧文字作何感想,就不得而知了。此时身段婀娜的美人粉唇含玉笛,梁尘难免有些思潮起伏,世间好看女子宛如天赐之物,仅仅站在那,便也养眼舒心。只不过梁尘眼光较为挑剔,即便湖边少女脸蛋身段都可算上世间极品,却也经不起大环境下的扣减,像这般贫家少女,少不了常年劳作,双手生出褶皱,久坐马背,捏起来该软的地方就会不可避免变得粗糙,若胸无点墨,见识浅陋,养成了泼落性子,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只会渐渐泯然众人矣了。早年小王爷游历北境见到身段脸蛋也还算尚可的贫家女子,兴许还会拣选几个带回海棠院留着伺候自己,不忍心看她们被暴殄天物,可梁尘如今身在北狄,总不能将她强行掳走一路北行吧?想到这儿,心情愈发忧郁了起来。
曼妙少女抬头瞧见这名在峡谷于她有救命之恩的年轻男子,惊喜溢于言表,又出于羞涩,并没有出声惊扰恩人公子的沉思,只是手心不自觉渗出汗水,握住心爱的精致羌笛搁在胸口,眼波似水,生怕这名对整个部落有大恩的年轻侠士再次不告而别,见他一时没有要走的意思,悬着心的才悄悄放下,露出浅浅微笑。她并非土生土长的本部落人士,幼年时被遗弃在毡帐外边,等听到阵阵啼哭声的老族长赫连安达追出去之时,只见襁褓女童,以及信物羌笛,篆刻有宇文独孤四字。少女初长成,艳压草原,只不过拓跋昊麾下势力错综复杂的阿古木草原,女子美色自然也不可避免地成为了权贵阔察们争相抢掠的货品,她所在部落的阔察只是一名耶律大族的旁系偏枝,守成尚可,拓土远远不足,得知手下部落竟冒出来一名姿容绝美的天仙女子,连忙就要将她献给一位实力雄厚的大阔察换取牧地,羸弱的小部落人心凝聚,不堪受辱,举族迁移,掌控部落生杀大权的阔察大发雷霆,当即派遣骑兵追赶,大批牧民只好跨越辖地拔营迁徙,小阔察不想让人得知真相,出于无奈,只好付给邻近族群一笔过路费,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还是被一位威望极深的年老阔察获悉内幕,曾经抢掳八百少女豢养在帐中的老阔察即使临近古稀岁数,对女子垂涎欲滴的渴望依然不减分毫,干脆派人将追赶的骑兵宰了干净,自行追逐这块嫩肉。
随着所传言论越来越玄乎,这名举世无双的美人一时间成了香饽饽,竟引发出了新一系列草原阔察之间的恩怨角力,部落牧民们没来得及受牵连,倒是六七股奉命追赶的草原游骑被大鱼吃小鱼,死了个干净,最后终于牵扯出一只洪水猛兽,那人正是北原大王拓跋昊的小儿子,师承北狄武道第一人陈北玺,性情残暴如豺狼虎豹,钟爱二十岁以下的妙龄女子,尤其是幼女,最得这名畜生青睐,不然也不会时常派出手底下豢养的江湖门客伪装成马匪去边境烧杀抢掠。这次命人驱赶违例牧民羊入虎口的阔察以不贪图美色,残暴统兵治民着称,号称谁也不怵,可得知这拓跋小王爷要插手此事的内幕之后,竟当场吓晕了过去,好在阴差阳错,这些本该被牛群碾成肉泥的牧民,被赶赴南朝的佛门圣人和小王爷梁尘出手救了下来,之后便再也不敢过问,牧民们也总算得以苟延残喘了下来,在这块不可多得的水草肥沃地驻扎营帐,少女前几日找到族长,说族人若再被当地枭雄刁难,她愿意前去阔察营帐,老族长赫连安达年事已高,带着族人一路辛酸逃命,他把少女养大,早已将她当作了亲孙女一般看待,虽然心疼不已,却也没有出言拒绝,毕竟老人肩头上还扛着一百多条族人的性命,若再这么坚持走下去,最后只会闹得个族破家亡的悲惨下场。
慈悲心能纳一切福,牧民穷弱贫苦,自然做不得那些放生牛羊牲畜的矫情好事,可她却有一股自小天性使然的善良性子,扫地恐伤蝼蚁命,飞蛾扑火纱罩灯。这句话用在她身上再贴切不过,虽说身世凄惨,但能够让部落上下为了她不惜举族迁徙,除了少数跟骨子里面的血性使然,更多则是怜惜她的苦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女子貌美,在弱肉强食的大草原上本就不是一件幸事。
梁尘自从拜师天机阁,对世间万事都有了些独到的见解,可有些东西到底也想不明白,例如在峡谷中,老住持的佛门狮吼姗姗来迟,大批牛群死在自己手上,难道不就是间接死在了自称险些铸成大错的老方丈手中?佛家说众生平等,不可否认,老僧已是那至高佛陀境界,可这笔糊涂账又该怎么算?黄花岛主甘龙曾有一言论,凡人气运大抵在生下来就已注定,以后得失,无非就是与老天爷打着算盘斤斤计较,虽然这句话被老阁主以三分天定七分人为所驳回,但真正能逆天改命的人,天下间又有多少?至少梁尘前些年在昆仑山翻看那些寄往阁中的信件,跃然纸上的无疑是世间百态,也不曾见过多少从寒门士子摇身一变成为王侯将相的特例。
梁尘叹了口气,默默说道:“人间千古事,最费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