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最早以前他也是嗜甜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喜的呢?
好像是六岁那年的盛夏,老太后八十大寿,成帝下令大办特办,举国欢庆,声势浩大,宫里所有的宫人也随之忙碌起来筹办寿典。
而那时唯一看顾他的那个宫人也不过是个惯会捧高踩低之辈,日常忘记给他送饭也是常有的。
可那一次,他被整整遗忘了两天。
饿到快要昏厥前,那宫人终于记起还有他这么个人,给他送来了一碗甜羹。
他还记得,那是一碗用红豆和山芋做的甜羹,颜色看起来好看极了。
他饿的狠了,捧过碗便囫囵吞了,连味道都没尝出来,直到吃完才后知后觉发现那碗甜羹早已馊臭。
在酆国所有人都在欢庆时,他却蜷在偏殿的地上,差点因这一碗甜羹而殒命。
若非昭仁公主恰好想起这宫里还有他这么一位不得待见的皇子,特地派人来寻,恐怕在六岁那年,他就该葬身于那吃人的深宫之内。
再后来,成为太子后,教他的太傅告诉他「为君者,当慎己所好,不为物诱,不为物喜」,他就对一切外在之物更加淡了,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
原以为自己是个清心寡欲之人,直到遇到她,一切开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无欲么……扯淡。
他恨不得死在她身上。
但现在,还是得继续演下去,毕竟她好像就喜欢那一挂,不论是陈最还是他那个所谓的弟弟,她给他们俩的好脸色,比给他的两辈子加起来都多。
至于上一次,大约也只是看他可怜,才心软地抱了抱他。
不就是装个伪君子吗?呵,这能难得倒他?
这世上还没有他云知还学不会的东西。
“别装了,云知还!”
少女忽地凑过脸来,大大的眼睛瞪着,如炬目光,像是要把他烧出一个洞,“我已经看破你了!你装成这个样子是想干嘛?”
*又不给*,亲也不给亲,抱也不给抱,他能干嘛?他还能干嘛!
心里委屈叫嚣着,面上却是一派清风淡雅,勾唇笑道:
“师姐这是又把我认成云师叔了?虽然我与他确实长得相似,但我今年不过才十六岁,都还未过弱冠呢,怎能与独步当世的云师叔相提并论呢?”
“嘿!”鹿呦双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气笑了,“你不承认就算了,你还挺能给自己戴高帽啊!”
“唉,我说实话你却总不信。”
他摇头轻叹,搁下筷箸,从腰间乾坤袋掏了一颗黑亮的晶石,拿到她眼前一晃,“你看着。”
“测灵石?”鹿呦猛地弯下腰,盯着他手里的透亮晶石,不解道,“你拿这个出来干嘛?”
他摇摇头,施施然道:“是因为某人不信我嘛,我也只能用这个来证明证明自己了。”
“昂??”鹿呦一脸问号。
他歪着脑袋,嘴角笑意深长,手心攥着测灵石微微用力,分出一缕灵力探入其中,霎时清辉如月,道道灵光从指缝间渗出,他松开手,递到她面前,“呐,自己看。”
但见小小的测灵石上光华流溢,其中几道裂纹分外明显,他挑着长长的眉毛眨眼,眸色略带狡意,“骨龄十六,我没骗你吧。”
鹿呦瞪他一眼,抓过他手里的测灵石凑到眼前仔细看,犹自不信:
“确实是骨龄十六,但谁知道你耍了什么花招?”
这人心眼太多,她不得不防。
他喟然一叹,清冷的黑眸里泛着无辜:“这是测灵石欸师姐,都在你手上握着了,我还能耍什么花招呢?”
鹿呦冷哼一声:“谁知道呢。”又转而被测灵石上的光亮吸引,困惑道,“你这是什么灵根?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那光华似水轻柔,泛着清凉冷意,皎洁透彻,倒与他清绝的面容所相衬了。
“尘中见月,凝光万里……你没听过月灵根吗?”
鹿呦老实摇头,“没有,这什么灵根?”
他抿抿唇道:“好吧,就是先天灵根的一种。”
鹿呦眸一亮:“那岂不是很厉害?”
“呃……”他顿了顿,眼睫轻轻眨动,“还行吧,也就比普通人的修炼速度多个十几倍吧。”
鹿呦:“???”
鹿呦:“……”
“怎么了?”他轻声问。
鹿呦把测灵石往他手里一塞,丧气地坐回原位,“你奏凯,我不想跟凡尔赛说话。”
他忍不住地笑,又努力压住,真诚发问:“嗯……凡尔赛是什么?”
“就你这样的,”她瘪嘴看他,皱巴着小脸,阴阳怪气地学他说话,“什么,哎哟‘也就比普通人的修炼速度多个十几倍吧~’,环保袋都没你那么能装。”
他轻咳:“可这是实话呀……那个,环保袋又是什么?”
听他如此发问,鹿呦倒是先憋不住,笑了:“哈哈哈,你猜。”
他撇了撇唇,轻哼一声,睇眼看她,“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终于看到他吃瘪,鹿呦心情甚为舒畅地往椅子上一靠,随手拿起果盘里的一只橘子剥了起来,嘿嘿笑个不停。
“其实,”他话音一转,“我这灵根虽修炼起来异于常人,但也有个不好的地方。”
鹿呦好奇道:“什么不好的地方?”
“这修炼的太快嘛,所要承受的自然之力,自然也就比旁人多些,”
他将面前碗盘挪开,手臂交叉撑在桌上,看着她笑得懒洋洋,弯着的凤眸温柔透了,似揽尽星河月色,
“所以我渡雷劫的时候也要比旁人多过好几倍的雷劫,可能一不小心呀,就呜呼哀哉了,你说可怕不可怕?”
鹿呦适当地给予夸张的表情:“这么惨?”
他可怜兮兮的眨眼、点头:“嗯,可不是嘛。”
鹿呦拉长调子‘哦’了一声:“难怪你这次比赛才得了个第十名,难道因为之前被雷劈过?”
君故:“……”
-
一个故意试探,一个刻意演戏,两个人聊的还算融洽,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但窗外的流苏树上,一丛枝繁叶茂的花枝后,却有一张轩昂俊脸气的鼻子都快歪了。
“六哥啊,我怎么觉得呦呦好像离你越来越远了呢……你要不要采取点什么行动?”
顾景明的声音压低了幽幽传来,还带了点调侃之意,手上还拿着一枝折下来的树枝遮在脸上,只露出两只眼睛瞅着窗内笑谈正欢的两人。
此刻,三个人正鬼鬼祟祟地蹲在流苏树最高的那根树杆子上,有如敌特般目不转睛地看着树下。
江行舟脚都蹲麻了,左脚掂右脚,脸色不太好看:“行动什么?你们是不是忘了鹿呦是我妹妹,当我面儿说这些?”
自从之前把真话吐出来后,他也算扬眉吐气了一遭。
“对啊!”顾景明猛地转头看他,指着下面,“你是她哥哥,那你看着下面那小子这样,你能忍??”
江行舟默了片刻,口气郁闷道:“我虽然是她哥哥,但这不是还没过明路嘛,不好管啊……”
薛玉宸忽地用力攥住他胳膊,语声悲愤:“二舅哥,这次你可一定要站在我这边!”
江行舟愣了下,没忍住一把将他甩开,无语道:“谁、谁是你二舅哥了!”
他可算知道乌林之前的感受了。
薛玉宸蹲回去,抱着膝盖,用树枝默默地画圈圈。
画着画着,拳头就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