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六月天的燥热消退，朝歌城睡了，人间星河只剩下了零零散散的几颗。
明月似是也乏了，扯过一片云朵遮住脸，偷偷地开起了小差。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十几名侍女和侍卫，片刻间便将大厅恢复了原样，破烂的案几也换成了新的。
经过了这么多年，殷受还是有些抵触帝王的做派，懒得留人伺候，驱赶他们下去休息，大厅再次安静了下来。
今夜估计是要秉烛夜谈了，他先告罪一番，去偏房清理了一下个人卫生。
回来时，发现两位长辈业已安坐，只是二人皆面色清冷，气氛着实有些古怪。
俯身落座，他笑着举杯，本想说句客气话。
谁知‘砰’的一声，闻太师将酒杯落于案几上，瞪着眼看了过来，那目光中竟夹杂着些许怒意。
“受儿，莫要浪费时间，快快告诉你家婆婆实情，免得她胡思乱想，呵……”
殷受有些傻眼……
老师生气了，这火气好像还是针对自己的，怎么回事？
他愣了片刻，突然眼睛一眯，在闻太师与玉蔓真人之间来回巡视，唇角渐渐勾了起来。
自己发现了什么，难不成……
老师暗恋玉蔓之人？
想到此处，心中顿时豁然开朗，这分明便是在玉婆婆面前表现嘛。
老师果然是真男人，不看容貌看内涵！
怪不得老师生的龙精虎猛，历经三朝却不近女色，这分明就是为了真爱守身如玉啊！
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认为自己发现了天大的秘密，陷入其中不可自拔。
“还愣着干什么，快说啊！”闻太师低吼，像爹吼儿子似的。
他此刻将君臣关系丢在了一边，一辈子堂堂正正做人，何曾受过冤屈，不敬道统与带歪人皇的黑锅，那是死也不肯背的。
见殷受微笑不语，只当他是想要营造出神秘感，加大事情的可信度。
可那胖老太太比猴儿还精，这不就是纯属多余么！
而殷受听得闻太师催促，顿时心领神会，满面笑容的看向玉蔓真人，亲昵感十足。
作为弟子，他觉得自己应该主动地，配合师尊得到爱情。
当然这么多年师尊都没能如愿，那不是他面皮薄不敢表白，便是玉婆婆没感受到心意。
唉……分隔两地难啊，以后便好了，大家总能见面。
不过，为了避免尴尬，还是应该和风细雨，慢慢渗透。
这一刻，玉婆婆在殷受心中的位置，已与血脉至亲无异，那么事情便无需再进行遮掩。
“婆婆，我做过一个梦……”
朦胧的梦，诡异且荒诞，月亮从云朵中探出脑袋，竖起耳朵偷听。
殷受轻声讲述，按照惯例给某些存在换了身份，玉蔓真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眼帘低垂，眉头微蹙。
她静静的听着，不发一声，没有询问，也没有质疑，看不出心中所想。
闻太师却充当了捧哏的角色，时不时轻声发出“呵”的声音，可就是基本上都没卡到点儿上。
殷受心中暗暗发笑，老师还真是单纯呐，这种行为，分明就是前世幼稚园、小学中，男孩吸引女孩子的手段。
不管对方是喜欢还是讨厌，反正能引起注意便是了。
不过他并不打算插手，原因嘛……怕挨打！
老师面皮薄，若被戳穿了心思，保不准便会恼羞成怒，因为这种事情挨打，那太划不来了。
爱情最美妙的便是追求的过程……
不得不说，他已经被自己感动了，一边整理语言，避免叫错名字泄露天机，一边还要操心老师的人生大事。
默默付出，不求回报，这么好的徒弟上哪儿找去。
“……咱家大人被族长带走了，家里人死的死，被捉的被捉，家也没了，大致就是这样了！”
殷受说完，取了一杯酒润喉，眼睛盯着玉蔓真人，想要从表情中看出点什么。
可玉蔓真人却好似石化了一般，一副蹙眉的表情已经好久没有变过了，自然无法分辨出其心中所想。
殷受舔了舔唇，也不知道该不该出声打扰，只能在一旁静静地等着。
良久……
玉蔓真人突然叹了一口气：“唉……生灵本就艰难，还有……他们为恶……真当令人不耻。”
“婆婆，您相信我说的了？”殷受有些惊讶。
“呵……他们做得出。”玉蔓真人冷笑，随即挑了挑眉，“受儿，此事你说的笼统，不妨讲的详细些。”
殷受扶额，血色爬上脸颊：“那个……梦境朦胧，令人看不真切……”
玉蔓真人见状，淡淡一笑，出声安慰：“受儿不必自责，提前知晓已是侥天之幸，是老身贪心了。”
对好人说谎话，是会亏心的。
殷受便是这种感觉，看着玉蔓真人张了张嘴。
真想告诉她自己是自责没错，可不是因为在梦里没看清楚，而是因为前世只顾着玩，读书太少罢了。
玉蔓真人看在眼里，感动的心都要化了。
多好的孩子，他将事情说出来，已经做的足够多了，又何须内疚。
这件事情太大了，按他所说，教主最后并非没有反抗，但仍是失败了，可见敌方之强。
很显然，敌方的目标一直便是截教，而他这个人皇，只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罢了。
与其拉着截教改变命运，还不如寻求自我脱身，那样还简单一些。
闻仲啊闻仲，你何德何能啊！
她瞥了闻太师一眼，笑容和煦，扯开了话题：“那么……然后呢？”
“然后？”殷受愣了愣神。
“世界变了？变小了？”玉蔓真人端起酒杯，说的随意。
殷受瞠目……
他没想到玉蔓真人仅凭几句话，便想到了这么多，自家老师可从没有问过。
听到截教将遇到大劫，这还有心思想别的么？
“怎么，不能说么？”玉蔓真人挑眉。
“咳咳……倒不是不能说，就是说了您不一定能信!”殷受捂嘴掩饰尴尬。
玉蔓真人一怔，随即笑道：“不妨事，且说来听听吧。”
若殷受表露出不愿意说的意思，她倒也不会追问，但扯到信不信上面，反倒勾起了心中的好奇。
殷受略一犹豫，便彻底放弃了。
说就说呗，反正是个梦，爱信不信。
“那个……咱家大人被带走后，梦就断了，四周一片黑暗，再有画面时，世界就不一样了。”
殷受说到这里一顿，看着玉蔓真人，似是在等待她的反应。
玉蔓真人则笑着点头：“受儿继续。”
“世界变成了个球儿，小了好多……”
“嗯，然后呢？”
“那里讲究科学，嗯……科学就是研究事物的特性，寻找规律，然后加以利用，比如可以让钢铁飞起来……”
……
在玄幻世界说科学是很费劲的，殷受连说带比划，解释各种新名词。
电话、电脑、汽车、飞机……
他极力地想将那个世界描绘出来，与这里截然不同的世界。
“那里也有华夏是么？”玉蔓真人眯着眼睛，突然出声打断。
“嗯。”殷受一愣，随即点头。
“华夏境遇如何？”玉蔓真人眼中泛着光。
“嗯……辉煌过，衰落过，又重新崛起了，只不过总是受针对，令人憋气。”殷受垂下头，说得有气无力。
“呵……”玉蔓真人冷笑，目光直透夜空，“他们……好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