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威和卫海流之后,便聊起了无关紧要的事情。
沈一欢便从房顶,偷溜了回到雅间。
又跟那西门华、吴中道士等四人,又一论交杯换盏,最后宾主尽欢,互留了联络方式,各自离去。
那唤作西门华老人,临走时瞧了沈奕欢一眼,有些意味深长。
翌日一早,沈一欢想着,那沈威和卫海流要利用沈蔷,在今天中午谋害江冲和肖雪儿的事情,心中担忧。
找人打听了这对新人的住处,一番穿街溜巷口的奔波,潜入了他们的宅院。
此时,已是早上七点,空气已有些微热,太阳泛着红光。
绕过一堆复杂的房屋,潜入一道专门隔开的小院。
跳墙进去,便见不大的庭院,中间是几片花圃,五颜六色的花卉争奇斗艳。角落中还砌着一个小池塘,几只金鱼漫游,悠闲自在。
会客厅的门窗俱是敞开,可一览无余。
里面窗明几净,简单地摆放着几样桌椅家具,宾主分位,摆放得整整齐齐。
此时,却无一人,想来是还在后面的私宅休息或用餐。
主座背后,挂着一幅诗词,笔走龙蛇,飘逸潇洒,平添了几分雅致。
而北侧的墙上,一片雪白,只挂着一把剑。
只见那剑,剑鞘泛灰,样式奇古。
往上看,吞口似是由黄铜制成,泛着古老暗淡的光泽。握柄则是由铜丝缠绕而成,也有些发黑。尾端,则铸有一个小巧的月牙形状,极为醒目。
是扶疏剑!
这,正是沈一欢那把扶疏剑!
沈一欢倒吸了一口冷气,吃惊不已,它怎么会在这里?
它不是不小心被丢落山崖了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好家伙!
看到这把熟悉无比的扶疏剑,沈一欢不禁想起,在飞霞山那个黝黑的山洞中,自己和萧雪儿经历的那一段时光。
那会儿自己为了暗算那淫魔周勤、故意非礼萧雪儿的模样。
后来周勤上当、临死前炸毁山洞的场景。
以及萧雪儿生死危难之际,动情于自己的娇媚姿态。
两人相拥亲吻、诉说爱慕的场景,更是一幕幕地涌回脑海之中,声容并茂地转个不停。
尤其是,跳崖前,萧雪儿为自己哭泣的模样;
自己流着泪求她承诺,要好好活下去的悲怆。
那时萧雪儿大哭不止,求自己跟她一起殉葬在那山洞之中,泪眼婆娑的样子。
那一幕一幕,那一景一景,现在想来,竟然是那么的甜蜜。
待到爱人别有怀抱,往事却难以忘怀,这甜蜜却有变成无尽的苦水,是那么的痛苦。
怎一个心痛了得?!
突然,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听说,这把剑,叫作扶疏剑!”
沈一欢这才察觉,心知是刚才自己情绪波动起伏,没有听到对方的脚步声。
“孟夏草木长,绕屋树扶疏。众鸟欣有托,吾亦爱吾庐。既耕亦已种,时还读我书。”
“听雪儿说,东篱派祖师是陶渊明。这剑名,想来便出自他这首《读山海经》。”
沈一欢听到有人亲切称呼萧雪儿的名字,心中又是一阵刺痛。
他又想起萧雪儿,为救出两人逃生,在自己睡着的时候,拿着这把扶疏剑,开凿山洞的场景。
满头汗珠滚落,疲累至极,却不肯放弃的倔强模样,永远让他颤栗动容。
那人继续说道:“据说,这把扶疏剑,还是一把神兵利器,削铁如泥!”
沈一欢没有回头,他已经听出,说话人是谁。
那人也不管沈一欢是否,自顾自地缓缓说道:“那一日,我找到雪儿的时候,她正晕倒在河边。”
“也算是她命大运气好,她的衣裙被树枝勾住,带到了河边,才没有被淹死。”
“她苏醒之后,像发疯了一般,跳进河中去找人!”
那人深深了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子,像她那样不顾自己濒死的身体,还跳河里找人的。”
“那个人,对她,一定是比自己还重要吧!?”
“可惜,直到找到筋疲力尽,也没有找到!”
“雪儿就坐在那岸边放声大哭起来,哭得黑天晕地,声嘶力竭,我劝也劝不动。”
“后来,她醒了,又想起什么似的,开始潜入水中,四处寻找。”
“终于,在那水底,捞出了这把扶疏剑!”
“她明明冻得瑟瑟发抖,可眼中,却闪烁着让人心碎的喜悦!”
“当时,我便想,是什么样的男子,能得她如此眷顾!”
“什么样的无情男子,又舍得她如此流泪?!”
“从那之后,这把扶疏剑,再也没有离开过她的手,就好像她想念的人没有离开她一样。”
“直到我们成婚那一日,她怕我难受,才将这把扶疏剑,挂在了这会客厅中,没带入洞房。”
沈一欢看着那扶疏剑,听完这段话,心神恍惚,悲从中来,一股清泪无法克制地涌来出来。
他用袖子偷抹了一下眼泪,回头看那人。
果然,就是许久不见的,七星剑派“惊芒剑”江冲!
只见,江冲穿着一身华服,一改往日的朴素,面容依旧俊朗不凡,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江冲见沈一欢回头看他,便挤出一抹笑容,说道:“好小子,你跑哪儿去了?”
“你知道吗?我成亲了!”
“对象不是冷青萝!是萧雪儿!”
沈一欢看着江冲,只觉得彼此之间,又一层看不见的隔膜,他心如刀割,却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
他想说一句恭喜的话,可惜牙齿动不了。
好一会儿,情绪低落的沈一欢,才喃喃地说道:“你可知,有人要对你和萧雪儿不利?”
江冲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厉色,笑道:“十派连枝,不违此誓!”
“这句话,现在想想,便觉可笑!”
“《十派论武》大会时,我还无比相信这句话!”
“可是,救回了萧雪儿之后,却因为这萧雪儿的婚嫁归属问题,才看到,这十派之间,各自的龌龊。”
“哪有什么同气连枝,不过是各有私利、各谋其利。”
沈一欢心情低落,实在是难以平复,只想赶紧提醒完,转身离去,再也不回头。
他轻声说道:“注意那翠竹帮的卫海流、以及飞鱼山庄的沈威、沈蔷,他们可能要对你们下手!”
话罢,终又忍不住地多说了一句:“你要多加小心,保护好自己,更要保护好,保护好萧雪儿。”
江冲脸上带着一抹疏离感,冷冷说道:“为了我七星剑派,我当然要好好活着!”
“但萧雪儿,则不必由我保护!”
沈一欢听了这话,疑惑不解。
又听见,房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有人从后院,走了过来。
两人齐齐回头望去,却见一个一身华服的绝美佳人,身姿绰约,佩环戴玉地出现在眼前。
此女,低垂着头,肤白如雪,秀发和眼珠泛红,正是沈一欢魂牵梦绕的萧雪儿。
萧雪儿,先是望向那江冲,点了点头。
接着,萧雪儿又看向那沈一欢,身形竟微微颤抖起来。
只看了一眼,那眼中的镇静,一触即碎,泪水早已如瀑般涌了出来。
这个曾如冰山一样冷漠的绝美佳人,泪流满面,她难以克制地颤声说道:“沈一欢,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沈一欢见萧雪儿悲怆流泪的模样,只觉得,心被这眼前的一幕,震碎成千万片,俱是颤抖痛苦的感觉。
他强忍着心中的痛苦,手指关节已被他攥得发白。
他想要回答,却发现口已发不出声音,牙关因为情绪激动而打颤。
终于,这个一向行事无羁的男子,他的脸上,一抹清泪,拦不住地从眼眶滑落。
他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对萧雪儿说。
可是他怎么开口呢?
又以什么身份,对萧雪儿诉说呢?
萧雪儿头上,那已婚妇女专用的发髻,更是如针刺般刺痛着沈一欢:萧雪儿,她已嫁作他人妇!
而,站着萧雪儿身边,便是她新婚不久的丈夫,江冲!
沈一欢,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万念俱灰,生无可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