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花子嘛,无外乎乞讨求生,最多不过是像三河盟一样做些黑吃黑的勾当,兄长这般痛恨花子门,难道是他们做了什么违背江湖道义之事?”
“岂止是违背江湖道义,这群人丧尽天良无恶不作。”董烈将手中酒一饮而尽,道,“你可知乞讨是一门非常古老的职业,其存在的历史比江湖之中任何门派都要久远吗?”
“哦?”龙潜来了兴趣。
“花子门只是北方乞丐的一个统称,原本都是一群可怜之人,数千年来他们为谋生无所不用其极,你且喝了这碗酒,为兄与你仔细分说......”
原来千百年来,凡不事劳作以乞讨为生的都叫乞丐、花子,大致以长江为界分为南北两方,北方的乞丐习惯称之为花子门,南方的则统称为丐帮。
乞丐们大多散漫无序,所以从未出现过一统大江南北的帮派,只根据乞讨的地盘,要么几十人啸聚一起占据一城,要么数百人抱团盘踞一州,彼此之间根本没有统属关系,世人只统称为花子门人或丐帮之人。
乞丐的内部倒是根据各自的营生手段,林林总总细分有八八六十四门。比如专事乞讨唱莲花落的称为文讨门,结成团伙收商家保护费的称为武讨门等等。
其中的“诡门”是最恶最毒最没人性,门中聚集了一批无恶不作之徒、心黑手辣之辈,个个都葬了良心,表面装的可怜兮兮,内地里专干卑劣勾当,其主要营生就是“采生折割”。
所谓“采生折割”,用花子门里的行话,“采生”就是搜集、捕捉生坯和原料,也就是拐卖儿童,拐来的儿童就是生料了。所谓“折割”就是刀砍斧削,用刀斧将拐来的“生料”割砍成他们想要的残疾样子,做成了熟料。
诡门中人就专干诱拐、捕捉还在发育中幼童的活,人为将其弄成残疾,或转手倒卖给其它乞丐,或自行饲养牟取暴利。
自行饲养的,就是待这些儿童养好伤,甚至连伤也只养到七分,便每天清早将其驱赶出去放到人群密集处,展现其伤残博取人们的同情,靠施舍获利,夜晚再将这些儿童收回饲养。诡门中人以此牟利,每日可达数千钱。
河北道的花子门最近十数年出了两个厉害人物,是同出一门的师兄弟,迅速聚合了数州的诡门败类,自称丐首无恶不作且获利巨万。
师兄是大丐首,人称“腐骨手”农半亩,一手毒掌功夫鬼神莫测,收了三个徒弟,分别是蔡瓠儿、秦瓢儿和秦瓤儿。师弟是二丐首人称“混元掌”龚非。
由于诡门之人作恶太多且个个罪大恶极,河北道的好汉们多次对他们进行围剿,只是这几人甚是滑溜又兼武功高强,几次都被他们脱身而去。
他们也知道得罪人太多,行迹上愈发隐秘,不过这几年听说傍上了靠山,居然嚣张跋扈起来。
董烈越说越是义愤填膺:“你知吾是如何跟他们结上仇的吗?”
龙潜也是愤愤地道:“不用说,定是在作恶时被兄长遇上了。”
“没错,前日吾路过一村寨,名唤李家村,听得一农户家两口子在嚎啕大哭,一问才得知有两个恶丐竟然大白日入户抢人,将他们打伤还抢走了唯一的六岁的儿子。吾气不过便一路追踪,终于在一处破败的山神庙里被吾追上,刚好目睹那两个恶丐将抢来的孩子活生生掰断手脚。”
龙潜大怒,猛地一掌拍在地上,溅飞无数石块,骂道:“可恶,该杀。”
董烈放下酒碗继续道:“吾怒不可遏,冲进庙里当场击杀了那二人,正要救治孩子时,刚好遇上蔡瓠儿带着十余丐回来。一场恶斗吾杀了大部分乞丐,那姓蔡的趁吾分心竟然弄死了孩子转身逃走。吾追了他两天,几次都被其狡猾躲过,一路上竟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不断招来花子门的帮手阻拦骚扰。
“后被他逃进城里,抢了路人的衣帽躲进酒楼。吾在追他的这两日便已做了决定,要放长线钓大鱼,想连他们的总舵一并挑了。所以追到了酒楼便不再着急动手,只待将他招来的帮手逐一诛杀,逼其回逃总舵,那时候,哼哼......”
龙潜听得热血喷张,插口道:“兄长,斩奸除恶岂能不带上兄弟一起!原来你是有这个谋划,难怪在酒楼里,误会吾是他邀来的帮手,才有了咱们大打出手。那姓蔡的居然也误会,还要跟吾联手击杀你呢,呵呵。”
“没错,因此人诡计多端,追杀的路上吾也几次遇险,故而不得不小心谨慎。对那四位文士吾只是试探其深浅才贸然出手,倒害得兄弟想行侠仗义拿下吾这个魔头了,哈哈哈。”
“若无这番误会,小弟哪里会多个兄长来呢。”
说完两人又是一阵大笑。
董烈忽然问道:“兄弟刚才说到三河盟,这是个什么存在?”
龙潜便将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一番,但略过饶阳太守陆全城和张见诚的事,只说自己误入三河盟的夺旗大会,听到一些关于三河盟的内幕,包括他们制定的两个计划以及招募不少江湖帮派入盟的事情。
董烈低头沉思片刻道:“三河盟如此看重花子门,除了都是臭味相投之外,恐怕还与诡门能够为其提供采生折割带来长期稳定和大量的收益有关,这些为非作歹之徒一旦抱团且有了大量金钱资助的话,只怕会在江湖中掀起滔天巨浪。”
“兄长说得是,吾已料定三河盟必定会成为江湖一大祸害,若再有了大量金钱资助的话,确实叫人心忧。可惜今日让那蔡瓠儿给逃了,否则咱们两个非去他们总舵也掀起滔天巨浪不可!”
“好!兄弟若是有此豪气,就算那是龙潭虎穴咱们兄弟也携手一起去闯他一闯。嘿,放心,你以为他逃得了吗?”
龙潜瞪大眼喜道:“听兄长此言,莫非有把握追上他?”
董烈轻轻拍着他的包裹神秘地说道:“不只是有把握,明日就叫贤弟看看为兄的手段。”
“兄长能追踪到他?”
“不是为兄去追踪......若单论追踪术吾不及不良人的归家,但吾另有绝招,在打斗中已将一种特制的香粉弹入他的头发里了,只要他今晚不洗澡,明早保管将他揪出来。”
“太好了,明日咱们就去大闹花子门,掀他个滔天巨浪。”也许是酒精的刺激,也许是今日结拜了歃血的兄弟,龙潜这会儿完全没有了修道之人应有的清静无为,反而想想明日血染花子门便很兴奋,问道,“待灭了花子门,兄长下一步有何打算,还要继续挑战高手吗?”
“哈哈,为兄是江湖俗人,之前为扬名立万的这些俗行举动就连你这山中闲人也有所耳闻了。”董烈站起身,遥望着星河大声道,“好男儿当有大志,吾要学四叔董秦走从军之路,只有报效国家才是习武之人的最好归宿,吾要去参加明年的武举,夺首魁!”
龙潜听他说得豪情万丈,胸口也是热血沸腾,只觉天地之间空无一物就等着他腾空翱翔,眼神中越来越有些憧憬。
董烈指向星河大声说道:“天门派的卫掌门,你将是吾挑战的最后一个,还有七天吾必不爽约!七日之后......哈哈,边关或将多一员大将。还有你陈留郡,此地可有英雄敢称豪杰否?你不是看不起边陲之地的番子吗,有朝一日,吾定要尔等俯首称臣。”
“小弟想到了可以回赠兄长的礼物了。”龙潜一拍大腿高兴地说道,转身在行李中一阵翻找,捧起一本书塞进董烈手中道,“这是饶阳兵家门人点注过的《孙子兵法》,兄长有意从军这本书便送与你。”
“多谢贤弟美意。”董烈很高兴地道。
“兄长既然还有七日之约,小弟愿陪你走一遭,再见识一番兄长的风采。”
“好,那咱们就一起上天门峰。对了贤弟,还不知你有何志向?”
“吾的志向......好男儿当有大志......”龙潜也站在他身边一起眺望星辰,悠悠地道,“要有大志......但是吾之志向又在何方呢?”
“若是你也有兴趣咱们便一道去考武举,如何?”董烈察觉龙潜未有积极反馈,笑道,“呵呵,无须迷茫,咱们一步步来,明日花子门事了之后再做打算不迟。”
“吾......还要去寻找养父的消息,唉,估计希望渺茫得很,不知有没有这个好运气。”
董烈背起了双手沉吟了一会儿道:“呃......若要找人,为兄给你支个招。天下间若论传递消息之快当属朝廷的驿道,若论散布消息之广还得是花子门和丐帮,但要论查找消息之准则非不良人莫属。
“他们既有官家身份,又有江湖之名分,寻人查消息找他们准没错。之前听你所言似乎跟不良人有过善缘,若是你束手无策了便去找他们帮忙准没错。”
“原来不良人还有这么一个能耐,那吾先试着找找,不成再说。”
一坛烈酒就快见底了,夏日的夜空格外明朗,不时地还有蛙声遥相呼应,河畔长风吹拂愈发让人兴致盎然。
董烈面上已经泛红,胸中豪气勃发,在明朗的月色下大叫一声,三两下就扯掉了上衣,赤裸着上身操起了镔铁折扇,一声长啸一个后翻两腿张劈落在了河边的草丛上,手上一招“犀牛望月”遥指夜空,倏地腾空而起将幽玉扇法尽展。
高声唱道:“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小弟也来凑趣。”龙潜也是热血上涌,跟着甩掉了上衣,赤裸上身挥起九节紫金箫,一边唱和着李白已经流传大江南北的《侠客行》,一边舞起了紫箫剑法,唱道:“......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
银光皎皎,夏虫啾啾,河畔两团光影上下起舞,光影周边内力四射,剑锋霍霍惊起了一群群夜宿的飞鸟......
***
翌日清晨,两人在河边醒来互看一眼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只觉得生平之畅快莫过于兄弟同心,汝水河畔夜饮。
两人收拾完便进了城,董烈对李家村那孩子活生生被蔡瓠儿害死之事始终耿耿于怀,一定要抓住他偿命不可,龙潜自然愿意一起行侠仗义,以弥补昨天的误会。
董烈自信满满,按他的说法,只要回到昨日的酒楼处便能追踪到蔡瓠儿,还一脸神秘地道:“山人自有妙计。”
龙潜自然是无可无不可,安心地跟着来到昨日的酒楼门前,因天日尚早,街面上人很少,连酒楼都还没有开张。
只见董烈从包裹中取出一只小笼,从中掏出一只小雀,一边轻轻的抚摸着鸟头,一边喃喃自语道:“雀儿啊雀儿,麻烦你尽快找到那混账东西,寻着味道快飞去找吧。”
看着雀儿高飞,董烈得意地道:“这是吾年初击败百兽山庄的严庄主后赢来的赌注。严庄主说,这是按照奇门遁甲之术喂养的追踪雀,只要将香粉弹到人身上,两日之内无论此人走出多远必能被雀儿闻到,最终精准追踪百无一失。”
“奇门遁甲之术喂养的追踪雀?这么厉害,小弟今日开眼了,真是江湖之大无奇不有,看来今后还是得多历练历练,行万里路再阅人无数才行。”
“正是如此,想当初还在燕州时,家父天天逼吾练功读书,哪里有到江湖之中亲身历练来得实在。就譬如,跟踪雀书中可有?”
“昨日跟兄长聊起好男儿的心志,彼时吾还有些迷茫,这会儿好像有些悟到了,所谓不知江山之美焉谈热爱家国,不知武学之广何论武道修为。小弟年纪还小愿先历练长见识,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待年齿长些再定后面的路。”
“贤弟这么快就有感悟,看来昨晚的酒喝得很好啊,哈哈。”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加快脚步跟着追踪雀而行,那雀果然是训练得极好,知道主人会在地面上追寻它的轨迹,飞行速度并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