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
    下了班后，何未逢按照和李医生预约的时间来到诊疗室。
    现在，他的治疗频率已经比之前频繁了，变成一周至少接受一次治疗。
    何未逢面对着对面的那一双似笑非笑的眼，垂下眼睑，有些语塞。
    “何先生最近感觉怎么样？上次你和我说，与太太相处在同一屋檐下，你仍然会做噩梦，而你与太太分居之后，梦境就开始变了。”
    “不再梦到母亲了，而梦到了你的太太。”
    李医生不再一个劲地盯着何未逢看，而是示意助理出去并关上门。
    看到助理已经离开，李医生才一边低头翻看何未逢过往的诊疗记录，一边发问。
    “最近也是一样的，不过，昨天开始我回家里住了。”
    何未逢主动跟李医生提起了这一件事情。
    “那么昨夜入睡了吗？”
    李医生就着这个话题继续问下去。
    “没有。”
    何未逢回答得很诚实。
    “也许你今晚成功入睡之后，你就会发现你的梦境又开始变了，变成你的母亲。”
    李医生看完了之前的诊疗记录，又翻开新的一页，准备开始新的记录。
    闻言，何未逢的身体下意识一僵。
    他从未想过李医生回答的这一种情况。
    “什么意思？”
    何未逢的脸色有些差，脸部肌肉也变得比之前僵硬。
    “我先前就已经和你说过，面对异性，你的大脑总会潜意识里发出预警，警告你不要靠近异性。”
    “可你的潜意识里是渴望的，渴望的内容可能很多，比如渴望从异性身上得到温暖、关爱或者其他，这是很自然的情感需求，而你在压抑。”
    “所以你的第二人格才会出现。”
    “分居的时候，你太太显然不在你的视线范围内，你没什么可预警的，但偏偏潜意识都在想她，所以自然会梦到她。”
    “共处一室的时候，之所以会梦到你的母亲，是因为你的大脑又在预警了，一遍遍提醒你，你的母亲是怎么离开你的，好让你不要靠近异性。”
    李医生说了很多，与何未逢解释了这一种情况出现的原因。
    黑色签字笔在李医生的手上来回转动，但李医生却没有开始新的记录。
    对此，何未逢显然是听到了李医生的解释了，可是，他却沉默着，眼眸失神地瞧着自己面前的地板。
    “何先生，你的ptsd已经很严重了，内服药已经开到你的身体承受能力的90%左右，如果你仍然不配合我的方法，我想，你的情况连药物也难以控制。”
    说到这里，李医生难得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和何未逢说着。
    “可你也已经说了，我的情况很难治愈。”
    何未逢对于自己的病情当然清楚，只是，他很悲观。
    对自己，他向来是悲观的。
    他没多少把握自己的病情一定会好。
    “但你为什么不愿意试一试呢？有些人，就算有1%的可能性也愿意试一试，可你却总在退缩。”
    李医生干脆放下了手中的诊疗记录，从位置上站起来，又把椅子推到何未逢的面前。
    李医生伸出双手，握住何未逢的肩膀。
    “如果有希望却得不到，那我宁愿从来没有产生过希望。”
    何未逢感受到了肩膀上的温度，却又为难地摇摇头。
    “可你本来就知道这世界是瞬息万变的，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你的身体在现在，可你的思想和心态一直活在过去。”
    李医生松开了双手，后背重重地靠在椅背上。
    “虽然你并没有和我详细描述过你太太的情况，但我想，你太太和你母亲应该是同一类型的女人。”
    “而且，你越是逃避这一种感觉，她反而越是出现在你心中，对吧？”
    李医生叹了一口气，不再继续纠结刚刚的那个问题。
    转而，李医生开始转移话题。
    听到李医生提到沈念之，何未逢抬起头来，视线从地板上的砖缝移动到李医生的身上。
    他看向李医生的眼里，有着微微诧异。
    何未逢的眼神好似在说，自己的心思如何被得知似的。
    看着何未逢这样子，李医生便知道，自己说的话算是说到何未逢的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