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那些人都不说话了,他们不是政客,哪里有那么多花花肠子?能做到这一步,算是厉害的了。先前他们弄的那些小动作,都是暗中传出消息给御史台,类似于后世的间谍。可那些个消息,都无关痛痒,弹劾的都是小官吏,或者不在意的现象。
好不容易,逮到个机会,工部尚书黄锡时上书,请求致仕,告老还乡。他们敏锐地嗅出这是个良机,花了好大心思,才弄到了这份。这些人用了一个晚上,从这份上表里面,挑出了一些字眼,用来抨击黄锡时,把朝局的浑水弄得乱一些。
可哪怕御史台死劾,都像是一块小石头掉入偌大的湖面,仅仅激起了一丝涟漪,再没了声息。眼看时间一天天紧迫,这些人可谓是度日如年。
一个面庞阴鹫之人,恶狠狠地说道:“不如使出点狠招,还怕小皇帝不就范?”
领头那人斥道:“荒谬,别看现在大顺军备松弛,要是认真起来,你我几家那些个家丁,能挡小皇帝雷霆一击?这种话,不说也罢!实在不行,弃了这头的生意,我们还能东山再起。若是被小皇帝抄家灭族,那就连东山再起的机会都没了!”
一个面相粗犷之人,不服地说道:“除了这个办法,还能有啥,不如大伙儿反了他娘的。这小皇帝逼得咱们没路走,我们还得仰他鼻息?旧时都说,那个啥……宁有种,我们难道就比不上一个开不了枝,散不了叶的陆家?当年他们,不也是因缘际会,登上那个位置的?”
领头那人叹道:“那叫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咱们不比陆家,陆家的家产,现在你我都难以及得上。单单是皇庄那些生意,你便比不了。这些年就算落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烂船也有三分钉,不是我们这些家族能比得上的。再说了,陈胜吴广那时候。是百姓没有活路了,才揭竿而起的。叫你们多读点书,就是不听。现在百姓都有口饭吃,谁跟你卖命?靠那些个家丁?不到两日,人家连锅都端了你的!造反。哼,想都别想!”
一个文人样子的开口说道:“咱们不造反,难道就会让别人造反吗?东边那些和咱们抢生意的杂鱼们,不是势力庞大吗,这些时日,被小皇帝这么一搅和,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我们做下事情,嫁祸给他们,不就行了?”
领头那人听了,摆了摆手。说道:“不妥。那些人,虽然根深蒂固,可不是能动脑之人。小皇帝要是不蠢,决计不会怀疑东边那些贼寇。到时候小皇帝顺藤摸瓜,摸到咱们,可够咱们喝一壶了。不妥,不妥……”
文人仔细一思虑,叹道:“还是李老想得周到。既然嫁祸不妥,为何不联系大顺的敌人?有道是,敌人的敌人。是朋友。高丽使团,现在的日子不好过,咱们去接济他们一番,再让他们做点事情。不难吧?”
那王老说道:“此计倒是可行。不过,监察司看得很紧,难以联系得上啊。不如还是用旧法子,悄无声息传递书信便好了,这样做才算稳妥。”
余人都赞同,王老叹道:“若不是没了活路。谁肯把脑袋提到裤腰带上?要是被监察司逮到,免不了抄家灭族啊!手下几万人要养活,都是小皇帝逼人太甚,我等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要是有点活路,谁肯这般做?”
余人都黯然,没人说话。这些时日来,奢侈糜烂的他们,可算是尝到了节俭的痛苦了。手底下的人,一个个都离心离德,弄得惶惶不可终日。他们聚在一起,也是走投无路,才做下这等杀头的买卖。
这边厢,陆承启可没有这般抑郁,反而是沿街做起调查来。这些天,京兆府的盐价,由低升高,一些百姓总算是有盐吃了。只是出货量还是很少,恐怕这不是运输问题了,而是有人故意压货不出的缘故。
陆承启走访了多家脚店,皆抱怨盐不够,只能用酱来做调料,客人都少了好几成。陆承启闻言,颇感歉意。他出发点是好的,却不料弄巧成拙,没有调查清楚,就贸然下旨取消官盐买卖。沿海倒是有不少私盐,可路途遥远,运输不便。关中食盐需求极大,靠着商人运输,又没有利润,那是天方夜谭。
陆承启一边走,一边想道:“难道真的要动用户部,去沿海大肆购入食盐?”不过转念一想,囤积井盐的不法商人,手中还是有大量的食盐的。他们却只出一点货,难道是想抬高盐价吗?
想到这个,陆承启眉头紧皱,心道:“说不得,以后还得效仿常平仓,建立一个战略物资囤放的仓库,调节物价才行。要是低价时,大量购入;高价时,低价售出。亏一些不要紧,调节市场才是关键。没有宏观调控,经济运行就不会健康。市场的自发性,盲目性,滞后性,往往是经济崩溃的因素。若是没有朝廷调节,恐怕不行。要想建立一个商业为主的国家,宏观调控必不可少。”
陆承启想到这个办法,不仅要把食盐当做战略物资,粮食,食用油等,都需要储备。可这样的储备,大顺不是没有,只是没有上升到国家安全的角度而已。而且这样的机构,往往最容易产生腐败,陆承启在思考,如何才能把盐、粮、油等战略物资的储备,有效地监管起来。他能保证他在位的时候,监察司能防止很大程度上的腐败。可中国人太聪明,太会钻漏洞,难保他百年以后,重演北宋、南宋、明末的悲剧。
这可是关乎汉人脊梁的问题,绝对不可小觑。
逛着逛着,眼看酉时过了许久,陆承启心道:“那些个御使官,应该被赶出皇宫了。说到这,我就像躲瘟神一样,躲着这些疯狗。这哪里是什么言官,分明是一群深闺怨妇嘛!要不是我心肠好,这些无理取闹的言官,我一个个都咔嚓咔嚓了……”
恶狠狠地想着,陆承启却没有这样的心思。他要是想做一代明君,是决计不能杀言官的,哪怕言官再放肆也好,他都要装作受教的样子。弹劾可以不听,可以不受理,但不能杀了他们。哪怕是捉拿他们下狱,也会引起一阵风波。言官,就好像是卫道士的面子,陆承启动了一下,都会惹出滔天大祸。
市井之间,陆承启已经隐隐听闻有人小声讨论这次御史台的动静了,看来真的是风雨欲来啊!到底是谁在背后策划?
陆承启带着疑问,回到了皇宫之中。余下几日,陆承启都是早早出门,避开这些御使官。可这些御使官也算坚毅,每日前来“打卡”,虽然每每都失望而归,却没有动摇死劾的意志。
终于,出事了。第三日乃是例朝,陆承启刚刚上朝不久,就听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工部尚书黄锡时病倒了,而且病得不轻。所有人在这一刻,已经嗅到了一丝血腥味。坐在龙椅上的陆承启,一脸平静。百官知道,那只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