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绣着墨竹的屏风后面,缓缓走出一个人来,卢胖子倒是有点惊讶,居然会是一个半百的老头,来禁军营帐请他的那位。这个糟老头子,居然是一个高人?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武林中有两种人惹不得。一种是残疾人,想想看,要不是有过人的技艺,一个残疾人哪里来勇气去闯荡江湖?另一种,就是老人了。一把年纪了还在江湖上漂着,不是有这广泛的人脉,就是手上有着惊人的武技。不然怎么解释其在江湖上这么多年,还没被人砍死?
其实卢胖子内心深深知道,最惹不起的是官府的人。毕竟官府和江湖,永远是两个对立的存在。而投身官府中的人,等于是朝廷的脸面。就算你的武功比他高,打了他就等于打了朝廷的脸,你还能蹦跶到哪里去?海捕文书不传遍天下才怪哩!卢胖子乃是朝廷命官,非武林中人,
眼前这人,就占了一条半。为什么说一条半呢?首先,他是一个老头,武功应该也不错;其次,他是刺史府的人,也算是半个朝廷中人了。所以卢胖子对他高看了一线,放下了茶杯,淡淡地说道:“想不到刺史府中,还有一个如此高手!”
眼前这人,正是刺史府管家来福。只听他苦笑一声,说道:“甚么高人,只是一个糟老头罢了。倒是将军武艺不凡,小的佩服!”
“你不要给本将添堵,哼,要不是你故意动了动,本将根本察觉不出房内还有人。”卢尘洹知道,来福不可能对自己不利,才敢这么说。要是敌人,他早就把朴刀拿出来了。有没有武器,对于高手过招来说,太重要了。
来福苦笑,却不再作声。他适才确实躲得挺好的,角度什么的都无可挑剔,难怪卢胖子察觉不到。只是听得卢胖子说出“罗玄策”三个字,他才瞬间心神失守,禁不住动了一步,才让卢胖子察觉。若是平心而论,卢胖子说他是故意为之,也说得过去。毕竟这样一个“高手”,如果不是故意的,很难解释他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失误。
好像察觉到空气中的火药味,罗素策连忙圆场道:“将军,来福说是本官管家,其实是本家的老人,也是本官的长辈,更是……更是那人的师父,有什么话都可以直说的……”
卢尘洹难得正经了起来,对于有真功夫的人,他向来尊重。就像朱全垨,虽说是水贼投诚过来,不也是做了官么?估摸现在该到了京城了吧,还有白通榆、郝佘、大牛等人,也一并回去了……他的心神也有些不定,良久才说道:“如此看来,那罗玄策武艺也是不凡了……”
罗素策不动声色,心中却道:“那是当然,莫说来福,就是四爷,你也打不过!”
来福却正色道:“将军说笑了,江湖人的功夫,在将军看来,不值一哂。”
卢胖子看了看他,半晌才说道:“既然是自己人,那本将有话就直说了。陛下密旨,关系到夔州路,甚至滇黔之地,数以万计百姓之民生,本将少不得要谨慎些。陛下认为,滇黔多匪患,无非是田事不兴,农户不得已而为之。田事不兴,在于三多地少。陛下仁慈,不豫将百姓治罪,是以借鉴了东南之地梯田,交由刺史,责令推广,是为半山田,半山种树。若三年梯田不成,匪患依旧,考察为当地刺史失职,罗刺史该知道朝廷责罚的。”
罗素策一愣:“何为梯田?”
卢胖子早就有备而来,小皇帝那副“抽象”的画,早就被他临摹下来。从袖里掏出一张宣纸,递给了罗素策。来福的眼力不错,加之走南闯北多了些,见识也广,一眼就看出门道来了:“原来是这个……”
“老人家也知道?”卢胖子笑道,“如此好办了,禁军在此,每日耗费粮草颇多,朝廷也难以为继。只要刺史办得好,我禁军自会早日班师回京。至于庙窝顶之匪,既然老人家是那罗玄策师父,就摆脱老人家去招安了。实话实说罢,若是受了招安,一切好说;若是不受,仍为祸茶马小道,过往商贾,那本将五万大军,可是要将其化为齑粉的。老人家武技高强,应当知道在战阵之中,莫论你武艺多高,亦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言罢,心中还加了一句:“要是你能在洪祥式步枪齐射中逃出生天,已经不得了了。那王雱不是很厉害吗,嘿嘿,不懂武功的小皇帝都能将他杀了。就算你武功天下第一,又能如何?”
他不知道的是,陆承启那不过是激起了御前侍卫们的斗志,王雱是死在乱枪之下的,并不是陆承启枪法神准。但小皇帝的功劳,谁敢抢?一来二去,人人都道小皇帝“文武双全”了。卢胖子虽为禁军厢正指挥使,可远离长安,又哪里知道其中内幕?只好随着,说什么是什么了。
来福默默地点了点头,他也看得明白,如今的朝廷,不是以往的朝廷了。以往朝廷不重商业,商贾被抢了,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商贾成了朝廷命脉,动了这茶马小道,断了吐番与中原的联系,小皇帝岂能轻易放过他们?
前些时日弄出了什么“税劵”,摆明了是借钱也要剿匪到底,由此可以看得出朝廷的决心。说真的,在一个国家机器面前,任何组织,任何个人都是微不足道的。只要国家意志贯彻到了,挡在前面的东西都会被打得粉碎。当然,前提是这个国家要够健康,够强大才行。
很显然,来福是知道这个道理的,这也是为什么江湖人都不喜欢官府,甚至见到官府都要绕道走。无他,只因朝廷代表的是国家,太强大了,不是一个武林中人,或者一个什么绿林、一个山寨能掀翻的。可以自保都不错了,前提是不要做得太过分。
这一次不是庙窝顶山寨的错,他们也是无辜躺枪的。要怪就怪人性好了,原本一处剪径蟊贼还好,交些过路费而已。商人嘛,和气生财,犯不着与这些亡命之徒一般见识。但一个成功案例,就会激起更多的走投无路的农户加入到这个行列当中,恶性循环也就开始了。
这些农户,白日为农,夜晚为贼,难以打击。而庙窝顶山寨,就做了替死鬼。这苦,向谁说去?
朝廷可不管这些,既然要剿匪,就要彻彻底底。与其说是朝廷的意思,还不如说是小皇帝的意思。谁叫你扯出了旗号,是专门打家劫舍的呢?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要是招了安,说不定还能混个一官半职。听说山东东路的水贼,不也是受了招安,封了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