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四,不对啊,你曾说折家将被朝中文官打压,为何种家将却没有?”
“皆因其祖辈乃是大儒种放,种世衡方能出人头地。若是换个人,说不定早就被埋没了……”
听了霍四的解释,众人这才恍然。
“只是种谔将军虽足智多谋,肖其父,但狡诈狂诞而残忍,属下有冒犯的立即斩,有时先剖取肺肝,同坐的人掩面不忍看,种谔则照常饮酒吃饭。敌军惧怕他勇敢善战,所以屡有战功。元绶十年秋,辽人大举进犯景州,攻月余不下。敌军四万人马一起聚集,附着城墙而结阵,围攻景州。正当事态紧急,景州城将破之时,种谔将军只以一千士卒守城,其余大开城门,用火牛计杀将出来,大破辽人。是役,收复长城以外百里之地,斩下敌军七千级。景州城下,血流成河!”
“好!!!”
听到此处,众位酒客都纷纷鼓掌叫好。
霍四语调一转:“不过,老种经略相公亦有错失。先帝时,辽国皇帝耶律宗真垂垂老矣,加上其国内贵族反叛无常,老种经略相公向先帝进言道:‘辽国自顾不暇,若给臣十万精兵,定能大破辽人,生掳伪帝,夺回旧日汉地!’先帝受其蛊惑,出兵辽国,却不料因粮草调运不济,加之天寒地冻,官军大败于滦河。至此,我大顺便怕了辽人,只肯守,不敢攻了……”
众人沉默了,一酒客良久方道:“此事亦无可奈何,辽人不畏寒,可冬日马上作战。我汉人步军居多,又不能战决……”
霍四环顾了一下四周,语调又是升高了八度:“但是!种谔将军临危不乱,令折家将中的晓楚折克行断后,率三千骑军,与五万追兵缠斗。折克行将军浴血奋战,左冲右突,战至百余骑,方才脱险。回到景州,军医起出折将军体内箭镞一斤有余……”
听了这话,众人骇然。一斤箭头啊,居然还没死,真是勇武!
“好!!!”
又是一阵掌声,霍四笑眯眯地看着那打赏的锣盘渐堆渐高,才感慨地说道:“种谔将军绕远路回城,士兵饥饿疲乏,打算用粮运不继的名义,归罪于转运使李稷。驻军回城后,大校刘归仁带领兵众溃散,朝廷诏令撤回军队。种谔仍升任景州团练使、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先前李稷运送粮饷到军中,晨入军营时,军吏击鼓高声致敬。种谔询问军吏说道:‘军中有几个主帅?本将定要借你的头来代替运粮官。’立即叱令将他斩,李稷惶恐马上退出来。后战败,又嫁祸李稷。种谔将军德行有亏,是以再不入先帝眼中。虽做了经略,但也止步于此了……”
“如此说来,还是折克行将军厉害!”
“是啊!当真勇冠三军!”
众人纷纷为李稷鸣不平,但孰是孰非,谁能清楚?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种家先前恩宠不断,自从此事之后,似乎便脱离朝廷视线了。从种谔等人的升官历程可以看得出,几乎原地不动。所谓天意难测,便是如此!
众人感慨折克行的勇武,也唾弃种谔的残忍。军吏不过感激李稷押送军粮,却平白丢了脑袋。这样残忍的将军,哪里能得军心?
虽然霍四明言了,种谔这是在竖立主帅军威,可众人并不吃这一套。这时候仁爱的道德观念,已经深入人心了。霍四无奈,辩解道:“若是每个运粮官都要敲鼓通报,那军中岂不是乱了套?真正能服众的,是率领三军打胜仗之将军!尔等没有从过军,不知道亦是正常……”
“那种相公不还是打败了!”
有人反驳道。
霍四摇头,说道:“若非运粮官迟了两日,朝廷大军未必会败。其时士卒存粮尚有,只是箭矢不足。众所周知,我大顺官军,大抵上以弓弩制敌,肉搏者少。运粮官于箭矢计算不周,责任在李稷啊!加之御冬军服准备不足,士卒受冻,弓弦都拉不开,如何对敌?”
“为将者,不识天文,不知地理,庸将也!霍四,你吹嘘种世衡老将军可以,可种谔种相公,大家都明白怎生回事,就莫要再为之增色添花了!”
酒客中不乏读书人,也读过兵书,说出这话来,众人皆哂笑。见众意难违,霍四只好作罢。
果不其然,种家将比起折家将、杨家将来,热度下降了不少。但折克行勇冠三军的事,却深入人心,被各类小报,载入折家将中,更加添油加醋,吹嘘得天花乱坠。连日后折克行本人看了,都觉得异常荒诞。
此时,长安城中,监察司内,一个中年人看着一张小小的纸条,心中冷笑不已:“死得好啊,以为长安是晋阳城么?居然敢敲诈到这里来,我扶你起来真是瞎了眼!你也算倒霉,好碰不碰,碰到了陛下跟前去,这不是茅厕里打灯笼,找死吗!幸亏你当日便死了,要是迟个一两日,供出我来,那就糟了……不行,晋阳城的事,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
这人起身,拿出火折子,晃着了,把纸条付之一炬后,才想起来:“对啊,这贪心不足的呆子已经死了,死无对证,我怕甚么?”
再转念一想:“不对,他是我的人,监察司里肯定有人知道,这怎么办?”
此人坐立不安,正待起身的时候,突然走进来一个人,劈头盖脸就说道:“他甚么都没说!”
这人松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你确定?”
“确定!他是咬舌自尽的,估摸他也知道,我们安排了人在他家附近,一旦说了,便是同归于尽。他还有三个儿子,不会跟我们冒此险的。”
“好,算他识相,总算聪明了一会!唉,这人贪心不足,在天子脚下也敢伸手,简直不知所谓!这样吧,你准备一下,我安排你出去避避风头。过了再说罢,切记不能再伸手了,陛下这次不是说笑的!”
“这个我晓得!”
“行了,你出去罢!”
房间里又只剩下一人了,只见此人嘴角弯起一个残忍的微笑:“许景淳,你斗不过我的!终有一日,你那监察司司长的位置,要换我来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