镖带在风中摇曳着,摇摆着。随着牛千千这一镖,众人的眼神都聚集到了这屋子里头。
方之涣为了在牛千千面前展现自己的英雄气概,一个箭步上前,使出了八成力气一脚踹向了门板,门板轰然倒塌,方之涣大吼一声:“还不给爷爷出来”。
几个匪徒都慌了神,“力哥,怎么办?”,这些土匪们只知道自己是在和力哥干一件大事,但是具体力哥这次究竟怎么干,谁也不知道。
“莫慌”,力哥镇定如常。
力哥已经好久没有感受到这么受重视了,也好久没有遇到什么事能让自己兴奋的了,那兴奋感只有在十几年前跟着李密将军在战场上才有,自李密将军兵败邙山之后,过的是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昼伏夜出,打家劫舍,本有心报国,奈何报国无门,就此落了草成了寇。
想着,想着,力哥发出一声叹息,思绪渐渐展开。
往事一幕幕飘入力哥的脑海中,江湖一直传言,李密没有死,没想到今天却落入了我手,想来这世间究竟是因果循环报应,我等跟着瓦岗军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最开始是跟着那翟让头领,后又跟着这李将军,可不管跟着谁,到头来让兄弟们落得如此境地,总归也都是赖这李将军所赐。
这么多年来,兄弟们明面上对我喊一声大哥,但混得这般田地,恐怕背地里对我这大哥早已是怨声四起,这野人真是像极了李将军,是也不是,也就不去管他了,是也好,李将军也已经疯了,活在世上也是丢人现世,早日转世投胎寻个好去处,也不枉兄弟们跟你一场,兄弟们借此落得些好处,也就各自散了。
鬼见愁是个能干的兄弟,这些年兄弟们落了草之后,真心亏了他,若不是这家伙能言善道,黑白两道吃的开,兄弟们岂能寻着这容身之地,而且官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兄弟们虽然干着打家劫舍的活,但都是摸清了情况才下手,目标也是横行乡里的一些恶霸、乡绅,闹上去,官府也是了解情况,老百姓早就对这些人恨的咬牙切齿,再加上鬼见愁每次都是银子奉上,官差们也就打个迷糊,大事化小,不了了之。
前段时日,鬼见愁在秦淮河认识了一位柳姑娘,鬼见愁是上了心了,奈何这赎身的银两是怎么都凑不齐,这段时间每天都是唉声叹气的,还有牛子兄弟,力大如牛,脾气暴躁,这么些年来没少给狮子寨惹事,但对力哥那是一片忠心,但凡有谁意见与力哥冲突的,这家伙总是第一个站出来,不问对错,不论是非,非得把人家顶撞到墙上去,为此,力哥打心里觉得亏欠这位兄弟甚多,那牛子家中还有位老母亲,已经年过七十了,牛子是家中独子,老母亲如今年老体弱多病,抓药看病的事情没少让山寨的兄弟们操心。
再说那牛子今年过四十了连女人是什么滋味估计都没尝试过,其他些兄弟过的也是一日不如一日,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力哥寻思着、衡量着个中得失以及土匪兄弟们的前程。
那方之涣一脚踹开门板后,众武林人士皆围上门口来,只见屋内不过七八号土匪。
一时间炸开了窝,叫骂开来。
“几个毛贼偷了璞隐神剑”。
“璞隐神剑在哪?李将军在哪?”。
骂娘的、骂祖宗十八代的,不堪入耳。
江左梅锦荣咳了咳,上前说道:“你们几个土匪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偷璞隐神剑,快交出李将军和璞隐神剑,否则不要怪我江左梅氏不给各位留一条生路”。
“唉,我说梅锦荣,你这话咋就弄的好像这璞隐神剑偷的是你们家似的,还有没有点脸呢”。
这江右盟徐江河话一说完,江左、江右两帮的人又开始争吵起来。
力哥不紧不慢起身也咳了咳嗓子,说道:“众英雄里面可有庐陵一剑李宵大侠”。
群雄不知道这土匪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一个个都交头接耳的起来。
李宵也不知这土匪在搞什么名堂,但既然有人指名道姓的要找自己,那就要看看这些个小毛贼能玩出个什么花样。
李宵家世不错,与李世民是半个亲戚,按照辈分,李宵当叫李世民一声表哥,也是祖荫庇护,自那李世民当了皇帝,李宵宗族的人皆封了地,非王即侯。家族的封地在庐陵,从此李宵便在庐陵定居了下来,李宵自小喜欢舞刀弄剑的,拜的师都是名家剑客,长大后又喜欢结交江湖人士,在庐陵广交天下仁人志士,不似一般皇家人深居简出,凭着一套庐陵剑法,这么些年来在江湖中也是名声大震,江湖中人人尊敬的庐陵一剑。
当然,李宵对官家和江湖都有自己的看法,这些年来,有江湖中人对官家有意见的,李宵总是身体力行,能帮的就帮,尽量消弥这些江湖人士对官家的误解,但李宵也从来没有拿着自己身份去做一些霸权的事情,对于江湖人士的遭遇总能设身处地的为他们着想,也正因为如此,庐陵一剑才深得江湖侠士的认可,很多人才不避讳他。
李宵此次前来狮子寨趟这浑水,是因为“李密”的事实在太大,牵涉甚广,尤其牵涉到家族安危,究竟这“李密”是真是假还不知道,不想刚与这土匪一照会,这土匪却点名要见他。
李宵掸了掸衣袍的灰尘,略微颔首说道:“在下就是李宵”。
力哥见此人衣着华贵,脸上干净,仪表堂堂,不似一般江湖中人粗狂,心中一喜,知是此人必错不了,说道:“还请庐陵大侠跟在下进内堂一叙,在下有事与大侠相商”。
以李宵在江湖的威望,厅中立刻安静了下来。
李宵见力哥似是土匪头目,自己江湖人士所见甚多,保不定是以前在哪里遇到过,于是说道:“恕在下眼拙,阁下实在是一时想不起来。”
力哥笑道:“庐陵大侠不知我那是自然,但庐陵大侠可认识这个?”只见力哥手里捏着一块铁牌,晃了一眼便收了回去。
虽只一眼,李宵已基本判定此人所持铁牌是官家特制腰牌,这牌子也只有家族的人才能看的出来。
李宵突然笑道:“哎呀,差点忘了,原来是几年前一面之缘的兄弟,来”,说罢上前拉上力哥。如多年未见的好友,二人有说有笑单独进了一个内堂一个屋子,留下大堂里几个土匪和众江湖侠士。
这江左、江右帮众以及众英雄本想对土匪发难,此刻见李宵突然和土匪头子有说有笑,碍于李宵声望太大,只能暂且作罢。
待与李宵进得屋子里,那力哥脸色突然凝重起来,双膝扑通跪倒在地,低声说道:“庐陵大侠,救我”。
“此话怎讲?”
力哥于是将野人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随后又说道:“自得了这野人李密,在下一日未敢耽搁,知道此事事关重大,马不停蹄将消息送与了官家,官家接头人给了这个铁牌,要我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出示此牌,求助庐陵大侠您”。
“此人可还有其他吩咐?”
“接头人让我祭出大旗,以璞隐神剑的名义广发英雄帖,散出消息,我就按照他的指示去做,我与接头人说明神剑并不在我手里,他让我不用理会,按吩咐照做,说如遇困难,出示此牌求助庐陵大侠,庐陵大侠会先稳住场面,此人还说尉迟公子不日将抵达狮子寨”。
“那野人李密如今在哪,还有那神剑何在”,李宵问道。
“那野人已被我等藏于山寨地窖中,庐陵大侠请放心,我们做土匪这一行的,要想藏个东西,就是官府来搜山,搜个三天三夜也必然搜不到,除了我们哥兄弟几个,没有人能找的到,至于神剑,那李密疯疯癫癫的,至今未问到下落”,力哥说道。
“庐陵大侠,我们这帮兄弟的身家性命就系于大侠身上了,还请大侠日后在尉迟大人面前多多美言,为我的这些兄弟们谋个前程”,说罢,这力哥又在地上磕了几个头。
李宵长嘘一口气,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深呼吸一口气,李宵是何等睿智,略一思忖,把来龙去脉一理,虽不知具体计划,但明白此事原是官家做局,想借此突发事件一举收服江湖人心,自己身份特殊,官家人授意这土匪来找我不过是权宜之计,这么多江湖豪侠皆为这神剑而来,如何稳住这场面,真是火烧眉毛,倘若处理不好,无疑会引起争端,搞不好就是一场江湖纷争。
李宵在脑海里快速的思索着,无数的脑虫子在脑海中横冲直撞,似有无数蚊虫在脑海中窃窃私语,如何镇住这些看似一盘散沙的江湖豪侠,如果这盘散沙借此机会闹起来,恐怕也是官府惧怕的,确实是一件头疼的事情,大概是看李宵与土匪谈的太久了,大厅里群雄的嘈杂声越来越大,争吵声也越来越大,拖延不得,李宵只好暂且出去应付。
李宵走出屋子,来到大厅,示意几人将那砍断的大旗搬到了大厅,又将半截大旗拿在了自己手上,高声说道:“各位英雄好汉、江湖豪杰皆赶到这狮子寨,所为何事,不就是为了这顺天二字吗”,李宵举起旗子将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到旗子上面。
“江湖有一句传言,说璞隐神剑,顺天泽民,顺天既出,武林可图,我李某也略有耳闻,今日承蒙这位兄弟力哥的信任”,说罢将那力哥拉至身旁,“众位可以看看,这就是这个山寨的头领力哥,多年前曾与在下有一面之缘,今日,倘若有人想对力哥动刀子,就是与我李某人结梁子”。
话音未落,群雄一阵骚动,但奈何李宵的江湖地位,虽有不少人心有异议,但也是隐忍未发。
“众位,大家今日赶赴至此,皆是为了李密将军和神剑而来,我有一个提议,现在天阳已落山,天色已晚,相信各位都已经饥渴难耐,不如就此杀鸡宰牛,由我李某宴请众位先吃好喝好,时间紧张,此时下山筹备,尚有好酒好菜,再过些时辰,恐怕李某有心请客,怕是无酒无肉。不如一边吃好喝好,一边我们商议个对大家都公平的对策,等待明日上午辰时,再由力哥请出李密将军,让众位一睹李将军真容,至于神剑,咱们应该公平竞争,设下竞技场,谁若是武功能胜了大家,让大家心服口服,这神剑自然归于此人,大家意下如何?”
众英豪一听,此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再加上李宵一番话获得了众多看热闹的江湖人士的拥护,这些人明白神剑虽牛,但与自己无关,怎么轮也轮不到自己,但美食和酒对于这些人来讲才是实际的。再说此次来,大部分人不就图个热闹,混个好吃好喝吗,于是李宵得到了众多的拥护,即使有异议的几个,看在这个场面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作罢。
随即在李宵的示意下,山寨上上下下立刻忙活起来,下山找酒找肉的、找柴火的,切菜的,都忙活起来了,山寨里好不热闹。
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江湖就是个大染缸,既染红了人心,也抹黑了双手,有的人在江湖中声名鹊起,又有的人在江湖中慢慢隐去了身名,没人知道江湖到底是什么,是打打杀杀、还是生意?还是人情世故?没有答案,有的只是千年传承下来的那种看不清和摸不着的东西,他似乎种在人们的心中,又似乎离他很远,人人渴望,人人皆向往,可一入江湖,又对他失望透顶,因为真实的江湖,充满了仇恨、背叛、阴毒、狡诈。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可这江湖中人,不只图利,更图其名。
李宵此刻深刻理解了这句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含义,堂堂的庐陵一剑居然与这小小的土匪在众人面前称兄道弟,心中甚是不快,这力哥嘴里的尉迟公子到底是在唱什么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