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九,是卧虎坪集日,左近十几个村庄的人都会来这里赶集。
前一日,刘远洲便和好友们约好在老地方会合,就在村口的那棵大柳树底下。他吃罢早饭赶到的时候,刘闯和张河已经到了,张河蹲在树上,刘闯有一下没一下的用脚蹬着树干。
“你们来的够早,都吃过早饭了吧?”刘远洲小跑过去,跺着脚,早上可真冷,呵气成冰。
“早吃过了。”刘闯穿了件新衣裳,带着狗皮帽子,双手拢在袖子里,缩着脖子,叫上不停地动着。
张河跳下树,凑了过来,他也一身新衣裳。
“秀才怎么还不来,每次行动他都最后一个到。”刘闯抱怨着。
“最近见他早上都要背书,估计现在才吃早饭,反正也不急,再等等吧。”刘远洲说道,张河一旁也点都称是,刘闯便不再说了。
“他最近越发用功读书了,明年的县试应该能过吧。”刘远洲想着,心里就有些发堵,按说好友前程有望,他应该高兴才是,但是对比起来,自己却还在原地踏步,前途渺茫,个中滋味实在微妙。
三人无聊的扯些闲话。
又等了约一刻钟,连刘远洲和张河都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他们口中的秀才终于来了。人走近了,刘远洲见他面色白皙略有倦容,就猜想他昨夜必定看书到很晚,以至于没休息好。秀才大名叫李明仲,他虽面带疲色,但精神头十足,脚步从容不迫,一种读书人特有的范,令刘远洲三人羡慕嫉妒着。
“我们的秀才老爷终于来了。”刘闯大声说道。
李明仲脸色顿时一僵,勉强露出个笑脸道:“不好意啊兄弟们,哥哥来迟了,认罚,今天午饭请你们吃羊杂碎。”说完,心里一阵抽痛:“我的零花钱啊。”
“好哦!”刘闯和张河顿时欢呼起来。
“就你们好吃。”刘远洲白了刘闯一眼。
人已到齐,四人便并排走着朝卧虎坪赶去。
“仲哥要注意休息啊,读书重要,但是身体是本钱,可别累坏了。”刘远洲话里透着关切,他虽心里有些不舒服,但那更多的是对自己前途的焦虑,对好友李明仲他还是有着发自内心的关切。
“我晓得。”李明仲点头,心里一热,刚才的不快就消散了。
“大概什么时候考试?通过的把握大吗?”刘远洲又问道。
“明年二月,过不过我也没什么把握,你也晓得我们乡下的教学水平就那样,不比城里,在学堂我虽能排进前二,但是放眼整个县城数百学子却不算什么了。”李明仲叹道,面现忧色。卧虎坪有一座学堂,左近十几个村庄的学子都来此学习,当然前提是你能考入。学堂属于官办,学生只需缴纳少量的书本笔墨等费用即可。
“唉,你读书总有出头之日,不像我和喜子虎娃,这辈也就在这村庄了。”刘远洲忍不住叹道。
“也别这样说,在庄里种地,打铁也是有出路的,以后的事情谁还能说的清楚?”李明仲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如此安慰道。
“二娃哥你又胡思乱想了,我觉得在庄里种地也很好啊。”刘闯插口道。
“打铁太累了,我家要是有地种地就好了。”张河也说着自己得想法,他家是外来户,庄没没有土地。
“一辈子呆在这个小村庄有什么意思,你们就没想过出去闯荡一番吗?”刘远洲有些激动。
“庄里有什么不好的?”刘闯反问道,接着他恍然大悟桩,“哦,难怪你最近老是唉声叹气,是见二妮姐去了城里,你就想着去城里是吧?哈哈”刘闯大笑起来。
张河也起哄道:“二娃哥想婆姨啦,哈哈”
李明仲心里一阵不舒服,他看着刘远洲似无意道:“你真要去城里找二妮姐?”
“别听他们瞎说,我和二妮没什么的。”刘远洲红着脸赶紧澄清。
李明仲暗舒了口气,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二娃,你怎么惹李二那货了,昨天他来找我要我离你远些。”李明仲的爷爷和李二的爷爷李老财是堂兄弟,只是关系比较远,但也是本家。
刘远洲便把那天的事跟好友们细说已一遍,顿时引来一片讨伐李二之声。
四人说话间,卧虎坪集市很快就到了。
刘李庄距离卧虎坪约七八里路程,不远也不近。卧虎坪是左近最大的一个村庄,有一百来户人家,施夫县衙在这里设置了乡亭,委派吏员署理附近包括刘李庄在内的十几个村庄的治安、诉讼、户籍、教化、差役等事务,李明仲所在的学堂亦受乡亭管理。
狭义的卧虎坪集市不大,就一条百米长的主街,两边是粮油布匹肉食等日杂店铺,也有医馆药铺,今年还新开了一家旅店,提供食宿。广义的卧虎坪集市就很大了,还包括主街不远处有一片很大的空地,地面被夯实了,每逢集日这里变成一个临时市场,届时附近村民都来这里售卖自家产的蔬菜粮食肉类等物,还有游方的货郎也会光顾,更有精明的人在边上支上锅灶卖饸饹、羊杂等吃食。
刘远洲四人来的目的地显然是这个临时市场。他们来的时候人还不多,稀稀拉拉的,卖吃食的摊子已经开张了,肉香飘满整个市场,四人虽刚吃罢早饭,但闻着这味不觉又口舌生津了。
他们寻到个游方货郎的摊子便走了过去,见地上铺块布,上面撒乱放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四人便蹲下身子,翻捡起来。货郎也不说话,任由他们翻看。
不一会就有收获,李明仲淘到一方砚,刘远洲三人也看不出好坏。正犹豫着,那货郎开口道:“这是南方产的上等好砚,只最后一块了,小哥想要便宜些卖给你。”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李明仲最终买下了这块砚,他用布包好了,小心揣进了怀里。刘远洲三人就是看个新奇,没买什么,当然更主要的是兜里没几个铜板,不能随便乱花了。
离开游方货郎摊子,四人再逛一会,刘闯张河就吵吵的要去吃羊杂,因时间还早,刘远洲李明仲并不理睬。李明仲拉过刘远洲小声道:“二娃,借我点钱,刚才买了那个砚,现在身上只剩几个铜板了。”说完有些不好意思,他家家境殷实,又因读了书,是以零花钱不少,跟好友借钱这还是头一回。刘远洲二话没说,掏出全部家当给了他,也就十来个铜板,又道:“要不就不吃羊杂了吧,虎娃他们也就是闹着玩的”。
李明仲摇头道:“那怎么行,我李明仲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
刘远洲便不再劝。
走到一个贩卖旧书的摊子前,刘远洲正要蹲下翻看,却瞟到不远一人有些眼熟,再仔细一瞧,心下确定:“大舅也来赶集了?”那人正是他的大舅张晓平。刘远洲跟李明仲几人说了一声就朝他大舅走去,却见他大舅神色焦急,不住的东张希望,似在找什么人。
“大舅,你也来赶集,在找谁?”刘远洲走过去问道。
张晓平见刘远洲过来,顿时欣喜道:“是二娃啊,你来的正好,你丹丹姐跟着我来赶集,一转眼她就不见了,你快帮我寻寻她。”丹丹是张晓平的女儿,刘远洲的表姐。
“丹丹姐都那么大的人了,还害怕走丢不成?也许她在买什么东西,好了自然会来找大舅你呀。”刘远洲不解道。
“哎呀,没法跟你细说,你还是赶紧帮我找人吧。”张晓平焦急道。
刘远洲便不再问,跟着他大舅满市场寻人。市场并不大,一会就寻遍了,并没见到丹丹。二人又去了街上的店铺一家家找过了,也没见人,张晓平急的直冒汗。
“晓平啊,刚才在来的路上碰见你女子丹丹了,她叫我给你捎个话,说她先回家了,叫你不要找了。”这时有人走过来说道,刘远洲见来人挑着一担土豆,显然是来贩卖的,因该是大舅庄里的人,只是刘远洲并不认识。
“哦,是二牛啊,丹丹回家去了?晓得了,可急死我了。”张晓平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神情轻松起来,又和那人说笑着聊了几句,那人便赶去集市了。
“大舅去我家坐坐,吃了午饭再回去。”刘远说道。
“行,等下我就去,你先去转吧,不要管我了。”张晓平道,他也好久没见自家妹妹了,也想趁着赶集去看看。
刘远洲别了他大舅便去市场寻找李明仲三人。进了市场,他四处张望一番,却没见李明仲几人,“他们去哪里了?”他心下奇道。
忽然不远处一群人引起他的注意,走近了,人群里便有嘶吼声传来,好像是刘闯的声音。刘远洲一惊,跳起来向里面望了一眼,却见几个人扭打着,刘闯也在里面。刘远洲心中大惊,怎么一会的功夫就和人打起来了?当下也顾不得细想,急急往人群里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