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矮子忍耐功夫倒是了得,分明胜过老牛不少,还是故意输给了他。”
兵房大院东北方一个高坡上的小院,这里居高临下,兵房大院一览无余。
此时院畔立着两个人。说话的是一个四十来岁,身材矮胖的男子。
此人便是兵房主事许红,另一人是他顶头上司,延州院副院主吕鑫。
吕鑫冷哼一声:“哼,老好人一个罢了。”
“呵呵,也是怪老牛,逮着谁都要比武,咱院里谁见他不头疼,就是我有时候也被他烦的不行。”许红摇头笑道。
“我看牛爱芳这人很不错,性子直,一心只练武,不像某些人老想东想西。唉,咱们院里多些这样的人可就好了。”吕鑫叹口气,似意有所指。
许红心里不觉一跳。
眼角偷瞥吕副院主一眼,见他面色阴沉看着远处,便闭上嘴巴不说话,二人一阵沉默。
院子一角栽种着一丛竹林,一阵风吹过,竹叶摩擦刷刷作响。
似乎受不了这静默,轻咳一声,许红开口道:“吕院,刚才跟着老张来的那个面生的后生,就是那个刘远洲?”
吕鑫转头看了许红一眼,眯着眼睛轻笑一声,“怎么,还想着把他揽进你兵房?”
许红连忙摆手,干笑道:“呵呵,哪有的事,你不是夸他是个练武奇才吗,我就是好奇,好奇。”
刘远洲破例入院的个中详情,也只有各房主事以上知晓,并未公之于众。
吕鑫曾在他们几个心腹人跟前感叹刘远洲练武天资非凡,也有透露想收入兵房的意思。可惜最终刘远洲进了功房,算是投入孙杰明的阵营。吕鑫对此自是耿耿于怀,连带着对刘远洲也厌恶起来。
这些许红自是知晓,不禁腹诽道:“当初害的人家差点屈死大牢的又是谁?”
“你看这株金丝楠,只有历经风雨长成参天巨木,才有价值,若还是幼苗就被樵夫伐了烧火,和普通树木有什么区别?”吕鑫悠悠道。
许红心里一凛,已听出吕鑫话外之意,但这并非他所愿。
只得装糊涂,干笑道:“呵呵,谁敢来咱院伐树,不想活了嘛。”
正在这时,他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走进了兵房大院。
长舒一口气,许红欣喜道:“哎呀,英儿回来了。”给吕鑫一个歉然的笑容,“吕院,没什么要紧事的话,属下先告辞了。”
吕鑫微微一笑:“去吧。”眼神却微冷。
*****
一场秋雨一场寒,时间很快进入九月。
连着了三四天的淅沥小雨,这一天雨收但云未散,刘远洲被唤至尤士亮的办公房。
“身体完全恢复了吧,我给你的药丸可按时服用。”尤士亮开口问道。
“药吃完了,身体已经完全好了,而且桩功也有进益,现在稳步在一十八节,”刘远洲躬身答道。
“嗯,不错。”尤士亮满意地点点头,面露微笑。
接着收了笑,正色道:“务必要吸取这次的教训,往后练功万不可冒进。”
“是。”刘远洲恭声应道。
“呵呵,好了,不要这严肃。”尤士亮又笑起来,拿手指指茶几上几包东西,“诺,我从长安带回来的火晶柿饼,还剩一些,拿去常常鲜。”
尤士亮出公差去了长安半个多月,昨天才回来,一大早就把刘远洲叫了过来。
“这,这多不好意思。”搓搓手,刘远洲颇觉不好意,但是心里却是异常感动。
“呵呵,一包吃的而已,拿去吧。”尤士亮笑道。
“那就谢谢管事了。”刘远洲便不再客气,拿起东西。
闭目沉思片刻,尤士亮又道:“你到功房三个月见习期也快满了,要正式分派职事了,你个人有什么想法?”
“我想继续跟着张执事做事。”想也不想,刘远洲脱口答道。
当下兵房执事中刘子和似乎对他有成见,张执事为人方厚和蔼,其他还有两位执事只听说名字,常年不在院里。刘远洲只要不是脑子进水,自然愿跟着张执事。
“嗯,知道了,下去吧。”尤士亮点点头,这也正是他的想法。
晚上,刘远洲特意回了他堂叔家,把尤管事送他的柿饼拿给三爷尝鲜。
他也有十几天没回去了,怪想念三爷的,也很是担心三爷的身体。因上次走的时候,三爷抱怨入秋后腿疼得厉害。毕竟人老了,小毛病总不会少。
看到刘远洲回来,三爷很开心,拉着他唠了好久的话。
他堂叔堂婶也显得十分欢喜,特意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
自从堂叔一家知晓他有练武的天赋后,他明显感觉他们对他态度,更加的热情,甚至隐约多了一分客气。
这些变化,开始这令他还是颇为不习惯,心里有些别扭。后来他也慢慢想开了,也就坦然了。自己成为武师是板上钉钉的事,而一个武师对于一个家庭,乃至一个家族的兴旺都有着深远的影响。
吃罢晚饭,刘家礼把刘远洲叫到书房说话。
闲聊了一些最近院里发生的事情。作为杂房的管事,勉强算是院里的高层,延州院里乃至总院的较为隐秘的一些信息他还是知晓许多。捡一些能说的说给了刘远洲听,一方面增加他的见识,另一方也是想叫他规避一些暗地里的风险隐患。
又说起刘远洲三月见习期满面临最终分派职事的事,刘远洲便把先前和尤士亮的谈话说给了他堂叔听。
沉吟片刻,刘家礼道:“嗯,张长江这人呢,性格好,为人不争不抢,加之也没有什么背景,你跟着他不会吃亏,但也得不到很大的助力。”
“刘子和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但是在总院却有着跟脚,若是跟着他,对你今后的助力肯定很大,但是先前你不知怎么惹到了他,以他的性子,你跟了他必定遭到他的欺压。曹方二人只挂个名,就不要想了”
“所以,跟着张长江是最好结果。”最后刘家礼总结道。
刘远洲听完他堂叔一番分析,心里顿时豁然开朗。之前选择张执事,他并未想那么远,只是本能觉得跟张执事做事很舒服。
姜还是老的辣啊,他心里对他堂叔佩服的五体投地。
回到住的厢房,三爷正在灯下等着他。自从刘闯张河走后,三爷又搬回了这间房子住。
侍候着三爷上床歇息了,刘远洲正要上床睡觉,敲门声响起,门外有人说道:“二娃,睡了吗?”是刘远执的声音。
“正要睡,怎么了哥?”刘远洲走过去开开门。
刘远执走了进来,跟三爷打了声招呼,接着对刘远洲道:“二娃,你好不容易回来一回,我房里备了些酒菜,陪我喝几杯。”
刘远洲也是很久没沾酒了,一听有酒喝,也是有些嘴馋,想着时间还早,便笑着答应了:“呵呵,欣然从命。”
听到兄弟二人要去喝酒,三爷便叮嘱二人不要喝的太晚,兄弟二人满口答应。
跟着刘远执来到他的在内院的房间,桌上已摆放好了酒菜。
二人相对坐定,刘远执用小指指甲挑了挑油灯的灯芯,灯焰蹿高,房间里顿时大亮,刘远洲环顾四周打量一番。
这是刘远执的卧室,他还是头一回来,外间的书房他倒是经常光顾。
房间布置颇为简洁,里面靠墙一张床,两面墙上挂着几幅字画和一把装饰宝剑,然后就是靠窗这张方桌了。
“哎呀,这房间布置真是不一般呐。”刘远洲啧啧惊叹。
“哪里不一般?”刘远执四下打量一番住了十几年的卧房,有些莫名其妙。
“你看,这名贵字画,这龙泉宝剑,这大窗户,还有这床,都不一般。”刘远洲摇摇头,“啧啧,我现在终于体会到你们文人常说的‘雅’字是怎么回事了。”
“呵呵,二娃你小子也学会挖苦人了。”刘远执失笑,他被堂弟半文半白的话逗乐了。
见堂哥笑了,刘远洲心里一松。因这次回来见堂哥神色间颇有抑郁,他心里颇有些担忧,便想着逗他一乐。
耸耸肩,刘远洲道:“我说的就是心里所想啊。”
“好好好,你说的是实话,不废话了,来喝酒。”刘远执倒上两杯酒。老规矩,开场连着干了三杯。
吃几口菜,二人聊一些各自的近况,又喝了几杯,刘远执的脸便红了,神情便有些恣意狂放起来。
“二娃,我跟你说,我明年必定能中秀才。”刘远执打了个酒嗝,“我这几个月几乎足不出户,头悬梁锥刺股,一心只读圣贤书,四书五经早已背得管瓜烂熟。”
“嗯,我相信你的实力。”刘远洲夹口菜吃了。
“来,二娃喝酒。”
再五六杯下肚,刘远执便醉了。
“二娃,我看你还是不信,我去拿书,你随便考校。”说着起身,摇晃着就要出去。
刘远洲赶紧把他按回椅子上坐下,连连说:“我信你,我信你。”
“我知道你们都不相信我。”刘远执一把打开刘远洲的手,目光盯着如豆灯火,怔怔出神。
“二娃,你有喜欢的女孩子吗?”刘远执突然问道。
听到喜欢的女孩子,刘远洲脑海里立马浮现二妮的身影,他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觉心口阵阵疼。
刘远执也不等刘远洲回话,自言自语:“你肯定没有。”接着他提高声音:“二娃,喜欢一个女子真的心里很痛啊。”说完头咚的一声重重磕在桌子上,桌上就酒杯被震落在地上。啪的一声碎了。
刘远洲心里一惊,赶忙起身过去扶起他,细心查看。
“我,我没事,二娃,来,继续喝。”刘远执半眯着眼,嘴里嘟囔着,身子瘫倒在刘远洲身上。
见堂哥没什么大碍,只是醉的厉害,刘远洲苦笑一声,扶着他去床上躺了。
刘远执似乎心里有无限的苦,躺在床上,嘴里胡乱嘟囔着什么,刘远洲一句也没听清楚。一会儿又吟哦几句诗,一会儿又唱几句不成调的词。折腾了好久才睡去。
刘远洲简单收拾了碗筷酒桌,出得门来,反手把门掩了。
对着夜空长舒一口气,此时,天上一轮明月挂在头顶,几丝云如薄纱披在上面。
“二妮,二妮,你现在可好?”皎皎明月在,佳人不知处,他眼睛不觉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