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泳凉意愈盛,不由在心里大骂,香山岛这是把天给捅破了吗?为什么会惹来这么多的官员坐镇于此?还有怯薛军!
而且,出了大事,也不知道派人跟自己提前打个招呼。如今连个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坐吧。”陈义虚抬右手。
尤法仁抱过一个圆凳,放于末座。待金泳坐下,便站于他身后。
未等金泳开口,陈义便笑呵呵地说道:“今日我等来到香山岛,没有为难你们的意思。”
“因为有人举报,尤家伙计涉嫌杀官,宣慰使震怒,我等被迫前来查探清楚。”
涉嫌杀官?金泳斜视尤法仁。
尤法仁依然一脸苦笑。
“本官知道,无论是尤家还是蒲家,都是本朝有功之人,不可能做出造反之事。只是职责在身,不得以而为之……”
造反?这从何说起?
金泳强行摁住内心的惊惧,站起躬身言道:“蒲家绝无此意!”
蒲家的兴衰,不过在皇帝的一念之间。只是如今圣恩还在,蒲家依然有发展的无限前景。可若是被扣上一个“造反”的帽子,那便有再多的功劳,也将付之一炬。
“不知……”
陈义摆摆手,摁住金泳的话头,说道:“我当然选择相信蒲家。不过,蒲家是蒲家,尤家是尤家……”
尤法仁脸色刷的白了下去。
“当然,也有可能是御下不严……而且,金大人官名显赫,一向清廉,我是不相信你有这种不该有的心思。只是香山岛涉案,证据确凿,偏偏金大人又带领一支雄军到了香山岛。难免会让其他人有所猜疑。”
“不不,大人误会了,只是泉州数家海商的伙计……”金泳急急地解释道。
事到如今,陈义自然知道所谓的尤家杀官,必然另有隐情,而且宣慰使司铁定是被人当枪使。
蒲家要插手广州市舶司,这事本身就让广东上下官员极为厌烦。只是整个广东还没有哪个海商可以与蒲家相抗衡,不得不捏着鼻子允许他们前来。
何况,不让他们来也没用,蒲家把持海路已经十年,惹恼他们整个广东一艘船可能都出不了海。
既然被人利用,那就把这机会利用到底。这账,可以慢慢与李邦宁去结算。但是对付蒲家,眼前确确实实是个很不错的机会。
“我等前来香山岛,并非问罪,而是希望可把事情查清楚。只是,尤家家主一问三不知。听说佛莲本来在此,却没能见得到他。好不容易有人把他送回来,却又昏迷不醒。”陈义摇头叹息,一副苦恼模样,“现如今,只能跟你商量了。我想金大人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可以当得了这个主吧?”
明知是个坑,金泳却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好!”陈义很欣慰地夸道:“金大人果然是个明事理之人,本官愿意向怯薛长及宣慰使担保,杀官之事与金大人绝无干系!”
废话!我刚从海上飘过来,啥事都不知道,还能去杀官?
“你觉得如何?”陈义侧头问道。
坐在他右手边,稳如泰山的怯薛长,微微颔首。
金泳心下愈惊。
他以为只是来了怯薛军,却没想到竟然会是怯薛长亲自带队。
蒲家很有钱,官面文章自然也做得很到位。江南几个行省,包括御史台,不少官员都被蒲家养得膘肥体壮。
但是对于京官的渗透,始终没那么顺利。
大都离福建,太远了。本来天高皇帝远,使得蒲家可以独占福建,但也因此无法与皇帝近臣进行更深入的交往。更别说皇帝的亲卫怯薛军。
当今皇帝,最信任的人绝对不会是他的丞相,也不会是他的皇后与子女,而是他的四个怯薛长。
眼前,竟然出现了一个!
此人,来到广州,是为了对付蒲家?
惊惧已化成恐慌,内心又生出一股愤怒。两种有些矛盾的情绪在脑中撞击,结果却让金泳显得相当的茫然。
不至于啊……
金泳又撇了眼连苦笑都笑不出来的尤法仁,若是他们提前告诉自己惹到了怯薛长,哪怕是台风天自己也会扭头就撤回泉州。
或者,这位怯薛长出现在此,纯粹只是碰巧?
看着始终面无表情的怯薛长,金泳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以显得不那么紧张。
“既然话已说清楚,那本官也不多打扰,这便告辞回去。”陈义站起身。
金泳再也无法掩藏脸上的神色,失神地看着陈义。
什么情况你就说清楚了?然后,走了?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没事了?
那,怯薛军呢?
“怯薛长大人还有事,只是陪本官走了这么一遭,自然不会在此滞留。”陈义给了个既温和又安慰的眼神。
一直苦笑的尤法仁脸上,也露出惊喜之色。
只要这些杀神肯走,一切都好说。而且说明,事情似乎没自己想象的那么严重。
“不过……”
金泳与尤法仁两人的心里同时一提。
“香山岛所有人,在排除嫌疑之前,不得离开这里。当然,不包括金大人。只是为了避嫌,希望金大人可以约束你的手下,不得让任何人进入广州。”
意思是,不能去广州,但可以回泉州?
也是,如果连泉州都不让回去,那只能就地反了。
“金大人,可以吗?”陈义和蔼地问道。
金泳皱眉,试图理清陈义的目的,却一时找不着头绪。在陈义温和的逼视之下,只好犹豫地点头,回道:“下官明白。”
“不,本官问的是,你可以做到吗?”
“……是,可以。不过……”
“好!”陈义微笑着拍了拍金泳的肩膀,“那这些人就全交给你了。若少掉几个,本官这里好说,但是如果被怀疑是畏罪潜逃,那便需要金大人去解释了。哈哈……”
麻烦了!
这些当官的,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金泳头皮发麻,却只能躬身相送,眼睁睁地看着堂上官员一走而空。包括百多位威武雄壮的怯薛军以及满目猥琐的官兵,没有一人留下。
干净利索,没有任何刁难,更没有任何毫无道理的威胁。
却让金泳半天也没能缓过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