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舅爷爷,我是承安,小妹她,已经送出去了。”
“嗯,你父亲之前跟我说过了,至于承司,舅爷爷会尽力想办法的,但是你,不要太操心了。”电话另一头的徐福生沉声道,终究也是阿姐的孩子,娘亲舅大,阿姐不在了,自己这做舅舅的总归还是得帮衬着些。
“放心吧,舅爷爷,承安会注意自己的身体,舅爷爷也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
“好,那就先这样吧。”徐福生话落,便将电话挂断了。
他现在心里同样不好受,苏承司的案件几乎已是铁案,即使他想帮,也终究不会有太大的作用,可要是什么也不做,他徐福生也做不到。
他一生都是国家的人,几乎在和平后,就再未麻烦过国家,可如今,已是耄耋之年的老者还是从抽屉中取出了一个上了锁的铁盒子,从里面取出一部电话,许久,老人还是拨打了一个从未联系过的电话。
“喂,您好,这是安南军区司令部,请问您是?”
“你好,小同志,麻烦你将你们军区的总司令找来一下,你告诉他说徐福生找他。”
“好的,请您稍等一会儿。”小同志连忙朝着安南军区司令部会议室跑去,他跑到会议室外,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的王总司令员望清来人后,“小罗啊,怎么了,怎么气喘吁吁的?”
“报……报告,总司令,有人打司令部电话找您?”
闻言,王总司令员停下了手中的笔,军区司令部的电话可不是什么人都有的,再说了,这电话可不是人人都能打的,除非用体制内的专用电话,不然这不仅会被拦截,而且还会被定位追踪,监听排查的,他望着门口气喘吁吁的小同志,“他有没有告诉你他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徐福生。”小同志仔细思索道。
“什么?那是不是一个老人?”安南军区总司令登时站起,对着门口的小同志激动不已地问道。
“确实是……”小同志话还没说完,安南军区总司令便跑了出去。
小同志望着司令着急的样子,心中暗自庆幸,还好自己刚刚全程没有耽误事,不然这不又是一个大处分了吗。
“喂,您好,请问您是老首长吗?”安南军区总司令接过电话恭敬地问道。
“你是小王吧?当年那个最不怕死的小娃娃,顶着枪林弹雨地冲,那时我遇见你的时候,你才十几岁吧?”
“是啊,当年跟着老首长的时候,我才十六岁,十三岁参的军,十六岁打了三年敌寇,表现稍好些,才被调到了您领导的师,当时您都时常冲在最前面,我们这些年轻的那还能畏畏缩缩的啊。”
“是啊,转眼三四十年都过去了,你这个小毛头都当上司令了。”
“老首长哪里的话,还不是您当年教导的好。”
“你现在这些可都是你自己当年挣来的,谁来,你也是为国家流过血的好男儿。多年不见,还能在死之前听到一声老兄弟的声音,这辈子也算值了。”
“老首长才是国家的大功臣,只是,为什么您当年在战争结束后,就直接拒绝了国家对您的安置了呢?”安南军区总司令不解地问道,毕竟无论是资历,还是功绩,徐福生当年都算是首屈一指的了。
电话那头的徐福生沉默许久,“小王啊,当年我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外甥都牺牲了,抗战时,我手下的好男儿好姑娘们同样牺牲了不少,有的甚至连名字都没人知道,甚至尸首都没有留下,受苦的是我的兄弟姐妹,享福的却是我,我徐福生心难安呐,况且,当时我的身体也不好,年纪也大了,国家让我们有了自己的奔头,给了我们堂堂正正活下去的机会,就已经算是大恩,你说我徐福生还好意思再麻烦国家吗?本来,老头子该就这样老死,但……”
“老首长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直接说,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地去帮您。”
“我唯一一个外甥的儿子,因为牵扯到一宗杀人案里,而即将被执行死刑,我……”
“老首长,您的意思是希望他活下来吗?虽然有些麻烦,但我应该可以试着争取到无期。”
徐福生有些恍惚,但还是摇了摇头,“不,我希望仔细调查,如果是真的就请公事公办吧。”
“老首长,这……”安南军区总司令还想规劝,他是老首长的兵,没有老首长就没有他,更何况,这不仅是一位军功卓着的老兵,还是一位烈士家属,若是再让这样的功臣承受老年丧子之痛,那么让他良心何安?
“小王啊,就这样吧,如果那小子真的做了对不起国家和人民的事,那他该死,即使国家不出面。老头子也会出面的。”
“嗯,我知道了,老首长好好保重身体。”
“嗯,你也是,自己也老了,注意保重身体。”
“好,下次我再去看您。”
“嗯,对了,老头子厚着脸皮再求你一件事,如果确实证实了是那小子的错的话,麻烦行刑的时候快一些,那臭小子怕疼。”
“您放心吧,老首长。”
“嗯,下次再见。”
“再见。”
随着电话的挂断,徐福生无力地望着天花板,尽管他可以直接保下自己的外甥孙,可这样让他如何面对国家,他现在只希望再次调查能够有什么新的进展吧。
他从不会说什么自己是国家的功臣,他始终忘不了曾经那些死去的兄弟,他把电话再次放回了那个铁盒子了,一枚又一枚的勋章都是人民对他的肯定,他是一个心疼孙子的爷爷,可他更是一个堂堂正正的老兵,他不想看到,因为自己让子孙受到特别关照。
毕竟,对于他们而言,那些死去的老弟兄才是最该被铭记的人。
只可惜,终究,还是有人在遗忘……
徐福生熟练地将铁盒子锁好,放回抽屉,缓缓起身走出了书房,轻轻关上了书房的门。
随着镜头拉远,书房旁的那身老旧军装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像是几十年前,数万先烈的告别。
一位位红色巨人伫立天穹望着自己的国土,一群孩童模样的小战士好奇地看来看去,当他们看到和自己一般大的后生们不用再忍饥受冻,个个都有书念时,他们开心地笑了。
尽管他们不认识。
跨越时空的再见,个个都是小孩模样,一个衣衫褴褛,一个新衣新裤。
虽然互相叫不出名字,可他们真的不认识吗?
“田娃子,走啦。”一个模样高大的红色巨人对着远处喊道。
“好。”医院门口一个小女孩面前的红色小战士转头回应道,又轻轻的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小妹妹,一定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长大喔,记得替大哥哥好好看看我们祖国的大好河山,你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再见喽!”
话落,只见小女孩身前的红色小战士重新回到了天上的队伍中。
那支红色的队伍,足足绵延两万五千里,日日夜夜,风风雨雨,巡视人间。
虽然,他们并未常受世人香火,也并未个个都有金身塑像,但对于很大一部分人而言,他们就是这世间唯一的神!
也正因如此,这世间陵园才多了一种让所有人都不会害怕的。
尽管我们依然叫不出他们的名字,可是我的良心告诉我,这是我的至亲先祖,我怕谁也不该怕他们。
在红色小战士回去的刹那,先前还几乎生机全无的小女孩突然在她母亲的怀中大哭起来,身后的老医师号过脉后,更是震惊不已。
小女孩说着:“红色的,大哥哥,天上,救了囡囡……”
就当小女孩的父母还疑惑不解时,小女孩的爷爷似是想起了什么,拉着儿子儿媳跪下,对着女孩伸手的方向一拜。
他没有解释,恍惚间,“爸,您怎么哭了?”
老人依旧没有言语,刚刚他隐约也看到了天边的老弟兄们,对着自己挥了挥手,多年前一位老班长救了自己一命,多年后,自己的老战友们又一次救了自己孙女一命。
尽管他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此刻,他相信自己的战友们都还在。
绵延天际的红,只会越来越鲜艳!
长路漫漫,盛世美景,诸公慢行!
处理完手中的事务后,苏承安回到医院与父亲换了班。
飞机上的苏妙音望着越来越远的家乡,默默在心中发誓一定会再次回来。
而李管家则依旧默默陪伴着苏妙音,心中祈祷着自家这苦命的小姐,以后可以一直平平安安,无忧无虑的,小姐叫了自己一声叔,自己就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这位小公主。
若是以后还有人敢伤害自家的这位小姐,他也绝不介意与那人好好论论道。
也希望自家小姐和老爷能早些和好吧。
……
当晚,安南某处火光冲天,数十米的火焰烧透了天,当消防人员赶到时,李家的公司已经悉数烧毁,李家家主与其长子也已经遇难,李家二儿子与女儿也在当天夜里车祸身亡,并且城中多处公司皆有失火,只是相对较小,外加他们都清楚是何人所为,于是也就没有上报。
毕竟,这些家伙,谁的屁股又见得是干净的呢?
都是一个圈子的,自然明白其中的要害。
于是一夜之间,李家公司损毁,男丁全无,安南第二大公司就这样在阴沟里翻了船,而其他小公司见大哥倒下,自己也已经受过警告,于是不少与苏家交恶的公司,家族,纷纷低头。
毕竟,少赚一些总比人财两空的好。
不过,苏家公司虽然彻底站稳了脚跟,但苏家次子那边可就没什么好消息了。
哪怕是再次调查,也依旧没有任何新的进展,所有的证据依旧都指向了苏承司。
苏承司俨然成了安南轰动一时的恶性杀人案的唯一凶手。
徐福生接到安南军区总司令的电话后,平静地听完了一切,表示过谢意后,老人望着书房中阿姐的照片和他妻子的遗照。
“阿姐,雅芝,你们的在天之灵应该也会怪我吧,我的儿子,外甥都为国家牺牲了,可如今我明明可以保住我的外甥孙,可我却选择了让他接受审判,尤其是雅芝,你还在的时候最喜欢德海家的这几个娃娃,要是你现在还在,估计又要说我了,明明之前最怕你唠叨,可为什么现在越来越想了呢?”
徐福生拿出手帕来擦了擦两人的照片,“阿姐,你屁股后面的那个小丫头现在也好好的,前阵子出了国,现在在国外读书啦,德海也站稳了脚跟,以后没人敢欺负阿姐的孩子了,你好好的,有时间记得到梦里看看弟弟,还有,你和雅芝关系最好了,但你不要一听雅芝的话,就来教训弟弟。”
“雅芝,女儿还是没有结婚,她说要把家业交给妙丫头,我没有干涉她的决定,那丫头你也见过,是个好样的,和咱们的丫头也像,不过听说那丫头有喜欢的人,倒是不像咱们这个丫头,也可能真的是,当年那个臭小子的死对她的打击太大了吧,不过儿孙自有儿孙福,愿意结婚就几个人过,不愿意结婚大不了和我们这些老家伙或者一个过,无论如何,只要咱的娃娃快乐就好,与其让女儿为了我们妥协,痛苦地过完一生,倒是不如尊重孩子,只要她可以快快乐乐,平平安安地就好了。”
“对了,再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承安有喜欢的人,那小子不厚道,偷偷摸摸谈了七八年,终于舍得告诉我们了,那丫头我见过,是个过日子的好姑娘,说不得啥时候就结婚了,然后生一个可爱的小胖娃娃,到时候我说不定还能抱一抱我的曾外甥孙,馋死你们,谁让你们一个个的都太急了,偏偏就走了……”
想到这里,徐福生忽然有些失神,“是啊,怎么偏偏就走了呢?丢下老头子我一个个人,你们都是骗子,一个说过永远保护我,一个说过永远陪着我,可是你们都失约了……”
徐福生将照片放好,久久的,无语无言,墙上的钟,“嗒,嗒,嗒”的想着,山河依旧,故人却早已无踪无影。
人生短短,不过百年,可偏偏就是这百年也未见的好过。
暮年回首,个个都道一声老寿星,可物是人非,斯人已逝,就是活千年,万年又有何用呢?
人生在世,终究被一个情字束住手脚,却也正因一个情字,恰恰让这单调的日子里多了几分乐趣。
成也是情,败也是情,生而为人,终究难逃。
古往今来,是是非非,王侯将相豪杰墓,达官贵人枯草堆。英雄才子佳人骨,奸佞小人已成灰。真真假假,沧海桑田,云卷云舒,潮起潮落,何处何人敢言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