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纷扬扬,随行的法医上前确认过尸体已经死亡后,便过来跟王思源请示。
王思源先是看了看一旁的徐福生,确认对方没有指示后,这才对着其他的几人点了点头,示意照旧行事。
众人很快便将苏承司的尸体运上了车,而徐福生则静静地站在风雪中,望着这场诡异的雪。
风吹过远处山林,发出的竟是一阵阵凄厉的哭声,飞鸟依旧在众人上空盘旋,鸣叫。
城市中的行人,纷纷驻足,站在雪中,望着这异常的天。
安南某处精神病院里,一个中年人不知何时偷偷跑到了楼顶,一边跳着奇怪的舞,一边反反复复地呢喃着。
“夏日雪,必有冤,血亲反,国难安,天灾降,人祸现,哈哈哈哈,贪腐现,灾厄起,人多死,久无生,持宝剑,诛邪祟!哈哈哈哈,报应,都是报应!”
就当精神病院的医护还在着急地寻找男子之际,只听见外面忽然传来一阵猛烈的撞击声,随后便是急促的车辆报警声。
“救命啊,死人了。”
闻声的护士壮着胆子出去一看,在看清死者后跌倒在地。
后续赶来的医护人员也急忙报了警,精神病院的病患竟然自杀了……
与此同时,安南乃至龙国多地皆有上演,高官下马,洪水决堤,连环车祸,以及难以统计的轻生者。
王思源等人自是还不知晓这些的,他取出一把伞,走到徐福生身边,“老首长,我知道您现在心里不好受,可您得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啊,况且您看,您这外甥孙子的遗体还得火化呢,咱们是不是该去送他最后一程?”
徐福生闭着眼睛,许久,大雪在风中纷飞,老人听着风声,那声“舅爷爷”终究还是有些听不清了。
记忆中的小子,还是对着老人挥了挥手,他徐福生不明白,为何至亲一个个纷纷走在自己前面,为何上苍就是不愿意放过自己这个可怜的老人。
一行热泪流出,“走吧。”徐福生睁开了双眼,在王思源的搀扶中上了车,王思源他们的车缓缓地行驶在后面,王思源望着闭目落泪的老首长,自己也是做爷爷的人了,自然明白老首长心中的痛楚,但终究话到嘴边还是咽下。
有些话大家都明白,谁也做不到感同身受,与其说些场面话,但不如默默陪着对方。
路并不算平坦,但好在车开得并不快,所以一路上也并不颠簸。
大约两小时的车程,众人来到了王思源提前安排好的火葬场,因为苏承司的身份特殊,所以,今天火化场中并没有其他亡者或是家属。
苏承司的遗体在入殓师的处理好,看上去竟真的好似睡着了一般。
徐福生最后一次抚摸了他的脸庞,感受到对方残存的体温,徐福生想起了自己的孩子,也是极少有人知道的自己最年幼的儿子,当年同样是因为公务,让他的小儿子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那时自己的儿子也是像睡着了一般,寒冬腊月,夫妇二人抱着早夭的幼子,感受这孩子的体温在自己怀中一点点地消失……
而现在同样是因为自己心中那道原则,再次让他经历了一次丧子之痛,有时候,兴许是年岁大了,徐福生竟也觉得或许这是自己的报应,或许是自己年轻时杀孽过于深重,所以才会遭此报应吧……
徐福生不舍地收回了手,被王思源带来出去后,望着苏承司缓缓地消失在自己身前,熊熊烈火最终还是将少年吞噬,浓烟滚滚化作黑色的雪花落在这片苦难的大地上。
尽管大雪已经开始影响起了人们的生活,但操盘手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获利的机会。
多年前命如草芥只是历史的悲剧,可在某些地方却成了习以为常的日常。
所有人都进入玩命的模式,休息与享受倒是成了罪恶,灯火辉煌本是美称,如今竟是有些荒唐可笑。
夜夜笙歌,醉卧春风,踩着人骨,穿着人皮,吃着人肉,喝着人血,明明个个罪大恶极,可偏偏故作清廉。
说来倒是荒唐,想来真是荒唐,可事实,哈哈,难说难说,龙国之事,安能言明?
望着火化炉中的烈火,徐福生更是心痛,可偏偏没有任何办法。
好人坏人,男人女人,终究也要化作一阵烟尘,无声无息,无踪无影。
……
又多等了几十分钟,方才终于将少年尸体烧化,待到尸身冷却,专人将尸骨拾进了骨灰盒盒中,一米八还多些的少年,最后也不过小小的一盒便装下了。
徐福生捧着苏承司的骨灰盒,轻轻的抚摸着,“怎么这么大的一个小伙子,死了都只有小小的一盒呢?明明当年出生的时候还有七八斤呢,怎么现在连着这个盒子才有小时候的那点斤两呢?”
是啊,生下来小小的,怎么死了也还是小小的呢?
王思源依旧默默陪在徐福生身边,直到天色渐渐有些黑了,他才将徐福生送回来家,徐福生本来是想让对方进去陪自己说说话的,但由于王思源还有军区的事务在身,所以徐福生也没有过多挽留。
他抱着苏承司的骨灰回了家,本来今天是要叫上其他人的,但外甥要在医院陪护,女儿和大外甥孙又都有公司事务,最终还是只有老爷子一个人能去带外甥孙回家。
“承司啊,舅爷爷把你带回家了,你好好的,快点回来吧。”徐福生用钥匙开了门,家中预留了灯,但依旧空荡荡的,老人还是望了望四周,依旧没有什么生气,家中明亮的白灯照亮了房间,但心中莫名觉得冷。
老人终究不喜欢这种明亮的白炽灯,倒是不如他们那时的灯泡或是烛火,虽说没有这灯明亮,但暖暖的灯光照在身上,望着自己的家人,心中到时暖暖的。
他带着苏承司的骨灰回到了书房,徐福生将外甥孙的骨灰放在了书桌上,然后从抽屉里取出那个铁盒子,将身上的军功章轻轻摘下,放入盒中,又回房间将自己身上的军装换下,重新放回了书房。
做完这些,他坐在椅子上,望着墙上的五张遗照和桌上外甥孙的骨灰,久久无言。
在一阵沉默中,一束烟花突然在半空绽开,照亮了书房里的一切。徐福生的目光在烟花的光影下扫过墙上几人的笑容,忽然间像是看到了他们生前的模样,眼中本就憋了大半辈子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他缓缓地将手伸向墙上的照片,仿佛要触摸那些已经离去的亲人,下一刻,他突然又躁动地收回。望着照片,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心中充满了无奈和苦涩。
年轻的时候,他总是期盼着亲人们的团聚,总是希望能够陪伴他们一起走完人生的旅程,可偏偏遭遇战争,身为国家男儿,又不能坐视不理,于是一家人聚少离多,连年动荡,也让妻子在一次撤离中,熬坏了身子,不仅没能保住孩子,妻子也因为那件事,落下了病根。
老了老了,国家也和平了,本想着这下一家人总能在一起了吧,谁曾想,自己的亲人又一个个地先自己而去,女儿又终日忙碌,一年父女二人坐在一起吃顿饭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徐福生将目光转向烟花,烟花的灿烂仿佛勾勒出了他的心声。美好的时光转瞬即逝,如同烟花一样,唯美却短暂。过往的回忆历历在目,一切都终究化作泡影。
多年前那个隆冬的夜晚,同样大雪纷飞,那时家中的孩子们在院子里堆雪人,欢声笑语回荡在夜空中。那是战争前的一家人的最后一个团圆的冬天,之后没多久战争就爆发了,妻子带着孩子将他送出村口,说不要他立什么功,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回来,他答应了。
他让妻子等自己回家,妻子说一定会在家里带着孩子等他。
只是多年后战争结束,一家人不仅因为自己受过牵连,而且自己也在战场上瘸了腿,当时妻子见到他的模样后,哭了好久,知道变天了他的腿会疼,于是就想尽办法为他缓解疼痛,虽然不大有用,但当时却是觉得的确不那么痛了。
时代原因下,妻子并不认字,却依旧用心关怀着自己。
哪怕是被自己牵连受苦,也从未抱怨过。
也许自己的发妻在外人眼里比不得什么豪门氏族,大户人家的小姐,但对于徐福生而言,妻子便是这人间绝色,无人能及。
回过头,徐福生抬头仰望着夜空,眼中倒映着繁星点点。朦胧中,大雪依旧下个不停,白茫茫的一片,犹如他心中的孤寂和无奈。他静静地坐在书房里,像是一座被遗忘的灯塔,照耀着悲伤和孤独。
美丽的烟花承载得却是死亡的沉重,几点星光,自东向西坠落,在烟花的美好背后,却可能有着一个家庭的悲痛。
当地之人始终相信人死后应是会化作星辰,故而发丧前夜,常常是要燃放烟花的,起初年轻一辈也是有些不屑的,但后来却也成了接班人。
哪怕真是虚幻,可终究还能有个念头,若是人连念想都没了,倒也真是得痛苦了。
世人多情,可岁月偏偏无情,流逝的时光如同一把无形的镰刀,割断了生死相拥,偏让人们阴阳两隔,留下的,只是一片空虚和寂寞。
徐福生闭上双眼,偶尔几片雪花落在脸上,回忆终究无法重现,虚无缥缈终究触不可及。
窗外的大雪越下越大,风雪交加,仿佛是在诉说着世间的苦难和冷漠。
或许这世间确实需要好好下一场雪了,地里的害虫们也该被冻上一冻,也许不一定冻得死,起码也能损耗几分元气,这样到底是能给百姓些喘息机会。
或者降下一场暴雨,好好洗一洗这世间的腌臜,这世间的罪恶,老天也该睁开眼看一看这世间的苦难了。
窗外的大雪继续下个不停,城市中的大多数人依旧忙碌。
而徐福生依旧坐在书房中,静静地凝视着窗外烟花短暂的绽放,时间已经到了子夜,可他依旧没有休息,似乎缺了什么东西。
近来几日,越发睡不着了,在他失神间,书房的门突然响了起来,“请进。”
回过神的徐福生尽量摆出一副轻松的样子,下一刻书房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约摸快六十的女子走了进来,“爸,你是不是又想我妈了?”女子快步走到徐福生身后,轻柔地为老人捏着肩。
徐福生没有回答女儿的问题,“承司的事找个时间和德海处理一下,落叶归根,入土为安。”
女子应了一声,“嗯,爸,我知道你难受,但时候不早了,你也该休息了。”
徐福生望了望窗外,又看了看墙上的钟,独自回了房,“不要忘了关灯,你明天还要工作,也早点睡吧。”
女子望着父亲落寞的背影,心中那个无所不能的父亲终究还是老了,原本挺直的腰杆也越发的佝偻了。
自从母亲走后,父亲便鲜少言语了,之前姑妈的突然离世,更是让老爷子大病了一场,现在被老爷子视为亲孙子的外甥孙又走了,老爷子也是快九十岁的人了,这让她做女儿的如何放心?
于是几番权衡,趁着大雪,倒是不如暂时给公司放个假,自己也好陪陪老爷子。
于是一番洗漱过后,便也回了房。
安南某处医院里,苏德海望着熟睡中的妻子和窗外的大雪,他走到窗前望着这场诡异的大雪,莫名有些心慌。
他静静地望着窗外拉起窗帘时,忽然看到外面似乎有什么东西落下,却没看清,只是过了一会儿后听到了一阵阵的车辆警报声。
苏德海只当是什么东西被风给吹落了,并未多想。
关上灯,在另一张床上睡下。
夜色渐深,大雪纷飞,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白色的雪花中。许多公司也已经关门,城市的街上,偶尔会有几个人急匆匆的赶路,大雪依旧下个不停。
然而,在这个寒冷的夜晚,某家公司里的一个年轻人偷偷地走进了公司的楼顶。他站在那里,眺望着漫天飘落的大雪,心中充满了绝望。他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坚持下去。
或许,未来很美好,可是,那是别人的。
他望着远方,大雪纷飞,夜色渐深。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只要他往前一步,就能得到解脱。他站在那里,在那个寒冷的夜晚,他做出了一个永远无法挽回的决定。
在月光的映照下,他还是踏出了最后一步。一阵狂风吹过,他的身影在夜空中渐渐消失了。
感受着身上的疼痛,望着天上的大雪,年轻人闭上眼睛,第一次开心地笑了。
城市中类似的场景屡屡发生,各种地方,都有人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人们也许会说他们傻,但却没人问为什么。
不过想来是有人知道的,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谁会在意呢?
当人们只有熬夜,只有自残,甚至是死亡才能感到解脱,才能开心地笑的时候,那么到底是人病了?还是什么其他的病了呢?
寒夜渐深,大雪依旧在下个不停,而这个城市中,却有太多的人在默默地承受着苦难。
无数的灵魂脱离,汇聚半空,点点雪花,纷纷扬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