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筝被他逗笑,点头道:“本官在上京偶能看到范公子这般高大的少年郎,来了这边后就更少见了。”
伍全接话:“是、是,小人听说北边点的人,比咱们这儿高大不少,应当就是迟卿这样吧?”
范迟卿僵硬的脊背在他们交谈中逐渐放松,他偷偷看向沈筝。
这位沈大人往日都出现在旁人口中,今日还是他第一次见着本人。
他想,她与旁人口中传的,都不太一样。
沈筝给他们指路后正欲离开,想到什么后又止住了脚步。
“对了,范迟卿。”她唤道。
“学生在。”
“有些话之前本官忘了与伍全说。眼下恰好咱们遇到了,本官便当着你与你家人的面说了。”
范迟卿霎时又陷入紧张的情绪之中,手指微微捏紧,指尖露出一抹仓惶的白色。伍全也看了过来,心中忐忑不已。
沈大人是不是......怕那人追到同安县来,影响了其他学子读书,要先将丑话说到前头?
范迟卿平日其实不是个多话的性子,但他却觉得,今日自己那颗自尊心,比往常强上不少。
他抬起头,目光沉沉,主动保证道:“沈大人放心,若是莫公子日后追到县学来,学生绝对不给县学带来麻烦,自己处理。若学生......”
他顿了顿,嗓子有些沙哑:“若学生处理不好,便主动退学,绝不让山长与您为难。”
沈筝闻言一愣,“你说什么?”
“学生绝不给县学添麻烦。”范迟卿复述道。
“添麻烦?”沈筝听懂了他心中所想,笑问:“你觉得你是麻烦,还是麻烦是你带来的?”
范迟卿不再看向她的双眼,低声答道:“皆是。”
沈筝负手绕着他走了两步,转头问道伍全:“你也觉得?”
她的问话不自觉带有上位者的威严,导致伍全屡次张嘴,却不敢作答,“小人......小人......”
沈筝叹了口气,直言不讳问道范迟卿:“那姓莫的可有与你说过,他看上你哪儿了?”
范迟卿耳尖蓦地爆红,不可置信地看向沈筝。
这是能从女子口中问出来的话吗?一个男子看上了另一个男子,她还发问是看上哪儿了?
她难道不觉得恶心吗?
“你不知道吗?”沈筝又问。
“学生知道。”
“那是哪儿?”
“......可能......是学生生得高大。”
其实那人不止说过因为他生得高大,还说他看起来便孔武有力,但偏偏又是个读书人,就是如此,才让对方起了心思,但这些话范迟卿说不出口,只能将沈筝的问题囫囵答了。
沈筝了然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的意思是,因着你父母给了你一副健康的好身体,所以你变成了麻烦。因为你不愿‘从’了他,所以你会给县学带来麻烦。”
范迟卿喉结滚动,却不再说话。
这窝囊样儿让沈筝看着就来气,她没好气说道:
“第一,你不是麻烦,你是受害者,请你不要给自己强加受害者有罪论,有错的又不是你。”
“第二,本官与李山长既然敢收了你,便是不怕那姓莫的找麻烦。莫不成他敢将我县学大门给堵了去?那本官往后让他连同安县的门槛儿都摸不着!”
“第三,你入了我同安县学,便是半个我同安县人,就算本官不说,县学的学子们也会把你当做自己人,护着你的。”
“最后,入了县学就好好读书,考上秀才,若是往后能考上举人,你想将自己与家人的户籍迁入我同安县,也不是不可。当然,若是你不想迁户,最后这句话当本官没说。”
“学生想迁!”
范迟卿的话,只比沈筝慢了片刻,简直称得上是赶趟儿。
他定定地看向沈筝,语气坚定不已,“学生明白了。多谢大人与山长能收下学生,学生定会早日考上举人,不给县学丢脸!”
沈筝的几句话像一阵阵清风,吹散了在他心中郁结已久的情绪。
沈筝嗯了一声,满意点头。
“听懂了就进去吧,本官还有事。记住,你既入了县学,本官与李山长,都算得上你的家长。若那姓莫的胆敢私下寻你,立即告予我们。”
范迟卿重重一点头,“是!学生明白!”
沈筝迈步离开,伍全被惊得目瞪口呆。
“沈、沈大人......简直、简直是我同安县人的救世主!太厉害了!我要回家将沈大人供起来!”
范迟卿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沈筝的背影,直至她消失在游廊之中。
......
昌南府,宁府。
“宁知府。”
余九思放下茶盏,依旧是那副笑眯眯地模样,“瞧您满面春风,近来日子不错啊。”
昌南知府宁顺佑呵呵一笑,“郎将莫不是看错了。您迟迟未到,本官等不来赈灾粮,看着治下百姓连连叫苦,民不聊生,本官那叫一个愁啊,何来满面春风一说?”
一旁的薛迈闻言握紧了剑把。
个狗官!
明里暗里竟还在指郎将懈怠来晚,委屈了百姓们!
这般作风,与那狗巡抚一模一样,若是郎将手中没有证据,他到时候是不是还要回过头来反咬郎将一口,说郎将办事不力!
余九思面色不改,抚着茶盏说道:
“粮商纷纷涌至您昌南府,府中有余钱的百姓,几乎都去买了粮,宁知府还有何愁?不若说来给本将听听,可是愁粮价太过昂贵?”
宁顺佑抿了口茶,叹气道:
“正是如此,那些个粮商卖的粮食,也太贵了些,这让百姓如何吃得起啊?还好郎将您今日来了,将他们控制了起来,不然本官哪里治得住他们!”
余九思将佩剑取下,放在了茶桌上。
“知府莫要说这种话,说出去惹人笑话。您堂堂知府,岂能治不住治下商人?”
“郎将有所不知。”
宁顺佑站了起来,负手看着屋外道:
“商人行商,乃天经地义。且我大周律法并未明文规定粮食作价,粮价高低,全凭商人那张嘴。他们上下牙一碰,说是多少,便定多少。本官如何能干涉?”
他面上愁云密布,朝余九思吐着苦水:
“本官是官没错,但说到底,商人们也是本官的子民。您责怪本官并未控制粮价,可、可本官非行伍出身,并无郎将您这种气魄,您要本官如何朝百姓们下手啊!”
个狗官!!
薛迈牙齿咬得咯咯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