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如果我告诉你,我打算把钱借给我哥,你会给我钱吗?”葛楠这句话问的很尖锐,答案在每个人心底放着,她却依然不死心地想要再问一遍。
“你表哥?你说你表哥最近缺钱,保不齐就是去赌博了吧,你爸能保他一次、两次,这次还能保得住?”鱼忆水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
“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我要让文博虎这辈子都休想翻身!”鱼忆水的语气恶狠狠的,这句话完全不是在开玩笑。
文博虎就是葛楠的表哥。
“你别犯混!”葛楠的声音提高好几分。
“我别犯浑?我告诉你,我现在很清醒,我就是要搞死他!”
“我哥欠你什么?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你哥欠我的多了去了,数都数不完!”鱼忆水冷笑好几声,其实当年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么样,早已经变成了未解之谜,一人有一个说法。
但无论哪个说法,可以肯定的是,文博虎和鱼忆水之间有着深仇大恨。
但是二者的表现方式截然不同,文博虎一直采取冷处理的方法,不去解决,也不提起这件事;而鱼忆水就恰恰相反,他几乎是时时刻刻咬着文博虎,只要有机会,就要对文博虎痛下杀手。
其实从这个态度中,我们大致能窥见当年事情的真相,当然,这也不排除,有些人生来记仇,而且记得很久。
“好,我哥欠你的,我替我哥还,你说,你想让我怎么还?”葛楠的声音满是疲惫,看的出来,她是真的累了,疲于应付现在所发生的一切。
“你还?行,你站在这,我扇你十巴掌,就算是还了!”
“好。”
我扇你十巴掌。
短短几个字,让秋绥的心脏都捏紧了,他甚至不敢回头看鱼冬禧的脸色。
仅仅一墙之隔,生身父亲要扇生身母亲十个巴掌。
第一个巴掌的声音很清脆,那声音清晰地从客厅传到卧室。
这和在现场看没有任何区别。
秋绥不忍心去看鱼冬禧的神情,他一个外人尚觉得杀人诛心,又何况是鱼冬禧?
十个巴掌扇到脸上,这个过程是如此的漫长,漫长到让秋绥能回忆起很多很多过去发生的事情。
似乎就是从这一天起,在未来,鱼冬禧每次面对鱼忆水和葛楠的争执时,她都会无条件偏袒葛楠,没有任何理由。
但也是从这一天开始,鱼冬禧再也没有和秋绥讲过任何有关鱼忆水的事情,从前,鱼冬禧每过一段时间,身上就会换新的饰品,后来,鱼冬禧再也没有佩戴过任何鱼忆水买来的东西。
尽管鱼冬禧依旧像过去一样嘻嘻哈哈地活着,但是秋绥知道,很多事情都变了,事情的转折就是从此刻开始。
秋绥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终于有勇气回过头,鱼冬禧的神色是那么平静,平静到让秋绥毛骨悚然的程度。
见秋绥扭过头,鱼冬禧耸耸肩,仿佛现下发生的一切都事不关己一样。
“秋绥,一会儿那个叫朱海的叔叔应该就来了,刚才我爸说他承包了学校的校车工作,付雪和付杰在每周周末都得乘坐校车回家,或许他就是我们联通付雪的关键。”鱼冬禧很冷静很冷静,她甚至还有心思去分析当下的局势。
可鱼冬禧越是冷静,秋绥就越是难受、越是慌张。
如果现在鱼冬禧能和自己吵一架也好啊,他从来都不怕鱼冬禧拿他撒气,他怕的是鱼冬禧隐藏自己的情绪,独自一人承担所有的痛苦。
外面响起敲门声,鱼冬禧抬起眼,笑了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呐。”
秋绥叹了口气,显然,外面的两人也被这敲门声打断,打开门后,站在外面的人正是朱海。
“鱼忆水,你还认识我吗?咱俩当年一起……”
一见到朱海,鱼忆水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朱海开口以后,鱼忆水才认出来对面这人是谁。
不等朱海说完话,鱼忆水直接一拳打到朱海的脸上,力度很重,不留丝毫力气。
朱海被这一拳打蒙了,他挨了鱼忆水一顿骂,现在又被打,外加上前两天他姘/头又死了,“儿子”也死了,他的心情可谓是雪上加霜。
自己他妈的出钱还得挨打?
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朱海也不是个软柿子,你不是要打吗?好啊,那就打,打死一个不亏,打死俩还赚了!
想罢,朱海撸起袖子就和鱼忆水扭打到一起,俩人加起来六十多了,打起架却还和小学生似的,都没有退让的意思。
葛楠在一旁急得快疯了!拉哪个都拉不住!最后,还是邻居们看不下去 ,才把两人拉开的。
朱海常年干体力活,打架斗殴的本事也强,两人看似打的有来有往,事实上,还是鱼忆水的伤情严重,比如此刻,朱海和两个孩子坐在病房外边的长条铁椅上,葛楠去缴费,而鱼忆水则是老老实实去缝针。
朱海受的伤很轻,几乎都是皮肉伤,就是脸上挂了彩,看着吓人。
鱼忆水这人打架有个习惯不好,就是喜欢往对方脸上、头上打,和葛楠吵架的时候,扇葛楠巴掌,和朱海打架的时候,拳头打人家脸。
当然了,后来,鱼忆水也因为这个不良习惯付出了代价,甚至因此搭上了性命。
或许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在鱼冬禧看来,扇巴掌是一个侮辱性很强很强的动作,她能接受挨打,但绝对接受不了被扇巴掌,因为扇巴掌这一点已经触碰到她尊严的底线。
“叔叔,你脸上的伤疼不疼?”当年,秋绥虽然和鱼冬禧一起坐在病房外边,但是鱼冬禧出于仇恨的原因,并没有主动和对方说话。
朱海并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他看着鱼冬禧笑了笑,道:“叔叔不疼,倒是你,爸爸妈妈吵架是不是吓到了?”
鱼冬禧摇摇头,道:“我不害怕。”
朱海看着鱼冬禧,好笑似的摸了摸鱼冬禧的头发,道:“如果当年叔叔顺利结婚,那叔叔的孩子应该和你一样大了。”
“叔叔当时为什么没结婚?”
“因为叔叔当年太穷了,对方的爸妈看不上我,就把女儿嫁给了别人,结婚以后,那个男人对她也不好,她还是给那个男人生了两个孩子,一儿一女,老二应该和你差不多大。”朱海看着鱼冬禧,肯定地点了点头,“嗯,就是和你差不多大。”
从只言片语之中,鱼冬禧总觉得自己好像即将摸到事情真相。
当年,这桩杀妻案不仅在长冈传开,甚至在整个县里都闹得沸沸扬扬,连县里的电台都特意播报过这件事,这些年,县里电台收视率唯一过得去的一次,就是播报杀妻案这次。
“那你会不会觉得很可惜?”鱼冬禧故作懵懂的样子,一步一步引导朱海上钩。
“可惜?没什么可惜的,其实那个女人也算不上好女人,结婚以后,和别的男人还是有联系,包括我,更可笑的是,我还以为孩子真的是我的。”朱海无奈般笑了笑,笑容看起来很苦涩。
朱海心里的愁苦确实没人可以诉说,他以为他面对的不过是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罢了。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两个看似幼小稚嫩的身体里,装着的是二十几岁的成年灵魂。
传言一半是真,一半是假。
真的是,女人确实出/轨了;假的是,孩子不像谣言里说的那样,相反,孩子是亲生的。
事情到这儿,似乎大部分都已经明了,但是还有一点不明了,那就是付雪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葛楠交完钱回来,她抱歉地看着朱海,深深鞠躬,道:“真的对不起,我没想到他会找到你,是我的问题,我事先没和他说清楚。”
朱海摆了摆手,颇有风度地说道:“没事,夫妻间有争吵是正常的,就可惜你了,一个好女人怎么遇到这种男的。”
葛楠没说话,至少在此刻,她是认同朱海的。
事已至此,理智上,秋绥不想以近乎刻薄的话语去评价鱼忆水或者葛楠,因为无论再怎么说,他们都是鱼冬禧的父母,秋绥必须给予他们尊敬。
感情上,秋绥不能原谅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因为在未来的岁月里,葛楠也好,鱼忆水也罢,他们做了很多难以评价的事情,这些事情对鱼冬禧造成的影响是触目惊心的。
几人都没有报/警,大家心底几乎是默认私了,确实,这种事情放在明面上说,任谁看了都觉得不体面。
“秋绥,我爷爷是不是现在就在这个医院。”
“嗯。要去看看吗?”
“好。”
两人没搭理葛楠,直起身子就打算上楼,医院电梯分南北两侧,鱼冬禧和秋绥打算去更近的南侧,忽然,南侧的特殊电梯打开,几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工作人员抬着一个黄色的“棺材”往外面走,秋绥感觉有点不吉利,便拉着鱼冬禧的手打算去另一侧。
拉一下,没拽动,秋绥抬起眼看着鱼冬禧,他看到鱼冬禧一脸错愕地盯着前方,那表情……仿佛遭到重大创伤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