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绥没说话,他不是不知道该回什么,而是觉得这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果然还是鱼冬禧。
……
夏令因的手心冒出冷汗,他死了这么久,唯独失态过两次,这两次都是因为同一个人。
从接到宋玉发来的消息开始,他的内心就始终不安。
“位置?”夏令因疲惫地揉着鼻梁,从得知张朵朵的灵魂出窍以后,他就马不停蹄地开始寻找,现在最要命的是,秋绥也联系不上了。
夏令因几乎将自己在地府所有的人脉都用了个遍。
对面说了一个地址,夏令因听到位置后不由得皱起眉,位置怎么会在地府位于海城的工作室?
难不成秋绥已经找到了?
夏令因不敢冒险,他立马调转方向,朝着地府工作室的位置奔去。
夏令因到达的时候,正好是中午,海城的天气变幻莫测,上一秒还是大晴天,下一秒就是雷阵雨,但好在夏令因已经死了,天气的变化对于他来说无足轻重。
地府为了遮人耳目,反而会在人多的地方安插工作室,例如这一间工作室,就是位于市中心繁华地带的大跃层。
夏令因站在楼下,虚体慢慢化成实体,他本想默默看张朵朵一眼就走,可是他还是不甘心。
夏令因吐了口气,给自己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才慢慢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
夏令因站在门口,抬起手,他的心底开始紧张起来,如果见到张朵朵,他该说什么?
张朵朵还……记得自己吗?
还不等夏令因敲门,门便从里面被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张朵朵的脸,夏令因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脸不由得呼吸一窒,张朵朵朝着夏令因一笑,道:“夏令因,你怎么一点都没变啊?不像我,已经老了这么多。”
……
鱼冬禧和秋绥就这么被投扔进一片苍茫之中,周围的一切都是虚无的,抓不住、摸不到。
“这是哪里?”鱼冬禧的声音在偌大的空间中回荡着。
“这是幻想空间的一种。”秋绥回答。
“出口在哪里?”
秋绥扭过头看向鱼冬禧,道:“在你的心里。”
“我的心里?”鱼冬禧反问道。
秋绥抬起手掌,他的手掌中慢慢聚起一团气,秋绥冷静地看着鱼冬禧,道:“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进入到以我的记忆为基础的幻想空间,另一个选择是,进入到以你的记忆为基础的幻想空间。”
“除了记忆不同以外,还有什么不同?”鱼冬禧问。
“有,”秋绥顿了顿,继续道,“很简单,无论选择谁的记忆,我们需要做的事,只是重新回忆一遍,在回忆中,我们没有自己的意识,也改变不了任何剧情。”
鱼冬禧明白了,可问题是,到底该如何选择。
“那就以投掷硬币的形式决定吧。”秋绥拿出一枚硬币,“如果是正面,就以你的记忆为基础,如果是背面,就以我的记忆为基础。”
“好。”
秋绥朝上空抛起硬币,硬币在空中旋转上升,然后又旋转着下降。
终于,硬币落在了地上。
……
“夏令因,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想你。”张朵朵扑到夏令因的怀里,带着哭腔。
夏令因无措地抬起双手,最后慢慢回抱住张朵朵。
“为什么,你生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让我最后一个知道。”张朵朵的眼泪沾湿夏令因的胸口。
夏令因轻轻拍着张朵朵的后背,柔声道:“对不起,朵朵,是我不好……不哭了,好不好?”
张朵朵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夏令因,道:“那你可以不走了吗?我想你,我想你陪着我,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张朵朵的眼睛对于夏令因来说,有着莫大的蛊惑力,他没办法拒绝张朵朵对自己提出来的任何要求。
鬼使神差地,夏令因看着张朵朵,心底忽然一痛,他不想再看到张朵朵的眼泪了。
“好,我答应你,我永远都不会再离开你了。”
张朵朵破涕为笑,再次紧紧抱住夏令因,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你还记得吗,上初中的时候,我给你烤小饼干,最后烤糊了,你也没吃成我亲手烤的小饼干,当时我还说再也不会烤饼干了,现在,我已经学会怎么烤饼干了。”
夏令因抱住张朵朵的手不由得攥紧。
“夏令因,我这次烤了新的饼干,你尝尝好不好吃,行吗?”张朵朵抬起头,有几分可怜地看着夏令因。
夏令因低头看了张朵朵半晌,良久后,才“嗯”了一声。
张朵朵立马牵着夏令因的手来到厨房,张朵朵笑着将夏令因推在凳子上,道:“我去给你拿。”
张朵朵背过身子来到烤箱附近,忽然,夏令因的声音从她背后响起:“朵朵,其实你的变化也不大。”
张朵朵攥紧拳头,没回答,她从烤箱里拿出烤好的饼干,微笑着将饼干端到桌子上,道:“快尝尝。”
夏令因拿起一块饼干放进嘴里。
“好吃吗?”
“好吃。”夏令因点点头,然后将饼干放下,平静地看着张朵朵,“你很好,你聪明、漂亮,有胆识,有头脑,每一件事你都能完成的特别好……”
夏令因一顿,继续道:“可是我知道,你不是朵朵,我求你把朵朵还给我。”
张朵朵看着夏令因,倏地红了眼眶,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我不是张朵朵的?”
夏令因没回答,只是看着张朵朵,张朵朵点了点头,她明白了。
张朵朵朝着夏令因靠近一点,道:“你能一眼看出来我不是张朵朵,那你现在能看得出来我是谁吗?”
明明知道答案是什么,可是她还是不死心,只有亲口听到那个答案,她才能死心。
“裴颜。”夏令因很冷静地说出这个名字,“无论再怎么变,你都是我的好朋友。”
裴颜眼眶通红地看着夏令因,倏地,她就笑了,算了,这样就够了。
至少他会记得我。
就这样吧。
困扰了裴颜二十几年的心事,在这一刻化为了无。
或许,裴颜早就放下了,只是心底还有几分不甘心。
现在呢?
裴颜不知道,但或许她已经可以接受一段新生活了。
裴颜不知道的是,在初中那年,张朵朵烤的糊饼干并没有进垃圾桶,而是全部进了夏令因的肚子。
……
在鱼冬禧上小学的时候,鱼忆水和葛楠几乎不再往来,鱼冬禧小学依然和葛楠一起生活,很不幸的一点是,鱼冬禧小学的班主任是葛楠。
同学们因为这个身份而对鱼冬禧有偏见,哪怕鱼冬禧每次考试都坐在第一排,大家也依然觉得她的成绩有水分。
对于葛楠来说,鱼冬禧起到一个杀鸡儆猴的作用,无论班级里谁犯错,鱼冬禧都会变成“从犯”,哪怕这件事和鱼冬禧没有半毛钱关系。
小学的生活对于鱼冬禧来说是水深火热的,那时候,她和秋绥不在一个学校念书,秋绥在县城读书,她在长冈读书。
每周末,鱼冬禧依然像幼儿园时一样,回到县城去爷爷家。
鱼冬禧那时候要面子,无论在学校遭受了多少不公平的事情都不会和爷爷还有秋绥说,就像每次葛楠打她的时候,任凭葛楠如何发疯、如何将对鱼忆水的怒火发泄在她上,她都一言不发、默默承受所有。
那是鱼冬禧在小学的最后一学期,鱼冬禧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节体育课,那是一节改变她命运的体育课。
鱼冬禧很少参加集体活动,她自然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其实不算什么大事儿,但也谈不上是一件小事儿,当时班级里的女孩子很喜欢结成一群一起玩,有那么个别的男孩子就喜欢犯贱破坏女孩子们的游戏,惹火了女孩子以后,女孩子们自然会反击。
看起来“拳打脚踢”,其实大家根本就没有用力,可是有些男孩子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就会夸大自己的伤势。
那天,就是这样的场景。
“鱼冬禧,班主任叫你。”这个女孩子是班级的班长,叫严卓,她站在门口,神色不自然。
鱼冬禧一愣,她实在不知道葛楠叫自己要做什么。
葛楠这两年升到了领导层,办公室也搬到了领导班子那里,和她一个办公室的都是主任级别。
鱼冬禧来到办公室门口敲敲门,然后打开门,几个主任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办公室里还站着七八个鱼冬禧的同伴女生。
鱼冬禧眉心一跳,她越过几个女孩子,来到葛楠面前,不明所以地看着葛楠。
葛楠定定地看了鱼冬禧半晌,忽然道:“是不是你带头打人的?”
鱼冬禧压根连教室门都没出,完全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她摇摇头:“不是我。”
“你再说!”葛楠忽然发作,加大音量。
鱼冬禧确实没做过这件事,于是鱼冬禧再一次摇摇头,道:“我真的不知道。”
忽然,一个响亮的巴掌扇到鱼冬禧脸上,鱼冬禧一愣,脸上火辣辣的痛感还有周围刺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无一不在告诉鱼冬禧刚才发生了什么。
这是葛楠第一次扇她巴掌,当然,也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