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不可胡乱说话。”赵月白抬首便看见穿着一身白衣的黄金背手站在自己身后,挪动目光,另一黑衣袍服颜玉站在一旁,漠然置之。
赵月白只得扶额无奈,无言以对,黄金这娃恁地熟悉起来便直言不讳,道理正当,言词朴直。
“我……没胡说,王孙家家产万万千,考不上大不了回家继承家业,发扬自家门楣,干嘛这么执着考学之事,世上又不是只有考学入官一条道路!怎么活着怎么恣意妄然,管他人言语作甚?平白给自己徒添忧虑,寝食难安,身体抱恙,那何故在人世走此一遭!”
王孙一下止住哭声,抬眸看去说话男子,若有所思,猛然点头,眼神中升起一股异样深沉心绪,起身离开原地,匆匆和袁青云一行招呼作别,便朝着客栈打包藐小行李,准备回家继承家业,发扬光大王氏产业,在他身后,还有万千庞大资产可以撑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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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前,皇榜前三名站立为首,在他们身后,是皇榜上其他高中名次的书生。
队伍最后,袁青云穿着标准官服,微微倾身,看向大殿上坐在龙椅的圣上,不似醉香楼那般倜傥风流,潇洒自如,反而龙威赫赫不可侵犯,端坐在高高龙椅,殿下百官弯腰俯首,屈从奉迎。
尤其为首在朝官宦文臣左相翟世荣,手里握着一块狭长且略带弯曲的笏板,斜眼粗略瞥过大殿正中胸前佩戴红花的皇榜前列书生。
前列三人正中位置便是戴着纱帽配金花簪护板头冠,帽顶缀有明亮金珠,两侧配有飘逸丝带,身穿大红罗袍、大红罗裙、大红罗蔽膝,脚踩黑色崭新靴子的赵月白。
大殿上,圣上手握着金黄长方奏折,目光却在高中书生队列前面三人徘徊打量。
“此次春闱科举,诸位各显才学,从莘莘举子中突破重围,其可见各位能力非凡……”
一番官场言辞,圣上话锋一转,微笑问道:“此次皇榜位列前三之人,文书上显示未曾婚配,可有不实之处?”
赵月白一听,眸色忽明忽暗,瞄着大殿柱子后面有华服女子正盯着自己投来倾慕眼光,他急忙向前轻踏小步,双手抱拳作揖,启唇说话:“圣上,臣赵月白已有婚约,只是还未匝时向上禀明。”
龙椅上正襟危坐的圣上微蹙眉头,抿嘴思考,双眸向说话的赵月白探去,“你且抬头让朕瞧瞧!”
赵月白凝思片刻,立即抬首,表情严肃对视着高台凌驾而来的威严。
“哦,是吗?那这文书怎会显示你未有婚配?莫非欺君之罪!”
圣上把手中折子随意一扔,落在地下,众臣惊骇,眸色巨变。
赵月白神色自若,余光朝最后排的袁青云瞥去,一掀腿上红袍,扑通一声,向下跪去,“微臣惶恐,不敢欺瞒圣上,臣自幼和程青云青梅竹马,配有口头婚约,相互倾心,如痴如狂,难舍难分。”
听闻,百官悄悄别过目光看去跪在地下的赵月白坦荡诚挚,不羞不燥说着夫妻间的亲热话。
站在最后排的袁青云敛眉紧蹙,内心失措:赵月白……他这是要作甚!
“程青云?!”圣上操持另一折子,看去名单,“你口中的程青云,可是这次春闱考试排缀榜末的程青云?”
赵月白抬起头来,挺直腰杆,不卑不亢,“回圣上,正是!”
文武百官,表情不一,默默斜睨而寻,往最后排袁青云所站立位置处探觅。
“程青云,你且上前,让朕好好瞧瞧,状元郎如此情真意切,专心一志,只为你一人。”
袁青云双颊泛起片片红晕,只得赧然穿过人群,上前与赵月白并列一排站着,宽大袖摆中的手指不知所措,握紧拳头。
沉吟半晌,圣上拍膝哈哈大笑,“果然深得状元郎的喜爱倾心,如此貌美如花,才学过识,浩然正气,此次春闱,除了你一女子过榜,还有江南才女许莹莹,你俩皆是女中豪杰!”
“圣上赞誉。”袁青云颔首低眉,冷静下来,余光瞅见龙柱后华服女子生气甩袖。
她忽而意识起来,目光炯炯,侧头低眸对视上正跪在地下的赵月白。
“起来吧!状元郎。”圣上微微抬手,赵月白大声开口:“谢过圣上。”
“你位列榜首,状元郎名副其实,入翰林院编修。双喜临门,择良辰吉日与程青云结为连理。”
两人一听,怔了片刻,“谢圣上赐婚。”
圣上指着其中英俊相貌的男子为榜眼。
“那你就是榜眼,昭平公主赵宣苡尚未婚配,选取佳节,与之成亲。”
圣上面色惊喜,对着下面站着的赵月白和袁青云道:“你俩和公主驸马择取佳节,共赴新婚!”
“谢圣上!”
圣上指着其中雄壮男子为探花。
“你是探花。”
“谢圣上!”
等众人职位安排,慢慢悠悠终于排到程青云这里,她满怀期待,看着高台龙椅上的圣上。
“你……位列末尾,实属不易,程青云。”圣上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缓步走下台阶,一面踏步,一面四处眼神探去百官:“今年春闱考试,波折起伏,多亏你的向上检举,朕才能有所察觉,现在是该好好整理其中蹊跷之处!”
“程青云上前听封!”
听到圣上叫着自己名字,袁青云作揖抱拳,铿锵顿挫:“臣接令!”
“今审刑院还差人手,你就进入其中协助查案,尤其是今年的春闱舞弊案!”
一听自己能进入审刑院,袁青云立刻内心欢悦,却面上淡然,眉睫微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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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月白神色忧思,喝了一口酒水便道:“进入审刑院,那可是刀尖舔血,砥锋挺锷的生活,你这眇眇之身,文弱女子,如何安稳度日?”
袁青云轻扯嘴角,宜笑宜颦道:“月白兄,还是先担心我们之间的关系吧!”
“你都知道了!”
赵月白放下杯盏,回想大殿授封当日,龙柱背后的公主翘首以盼,直盯盯自己的场景,如今犹在眼前,若是回答未曾婚配,圣上定会当时下旨许配,此刻他则是驸马爷,虚名高挂,官途止步,而不是赵月白。
“我们成亲吧!”
赵月白仰头看去袁青云,满眼缀满星辉。
“我是权时膺选!”
袁青云轻笑自嘲,怪不得考试之前,赵月白会提前说自己已有婚配,原是他早已料到,此次考试上榜前三,定会有其一选为喜好美男的昭平公主赵宣苡的驸马爷,而赵月白本人,在那三之间,才识、相貌、身材远远出众,只是他不甘寒窗十载,成为公主的附庸之物。
见赵月白并无回应,怏怏语气:“圣上都赐婚了,难不成我还能抗旨不尊,辞却这门婚事!”
赵月白一听,站起身来,走到袁青云近旁,低垂着头,愧疚神色,“你若是不愿,我这就进宫面见圣上,撤掉赐婚。”
“君无戏言!天家颜面,岂是如此说变就变!”
袁青云转身看去赵月白,现在还没正式进入审刑院,平反袁家冤屈,就要嫁作他人之妇,为此生儿育女,她是不愿。
这是她要想的人生吗?显然不是。
生而为人,就要追逐自己,成为自己!
可当时大殿之下,进退维谷,隐藏在龙柱下的昭平公主赵宣苡一直眼神奇怪,直直盯着她看去,想必是有些怀疑她的身份。
毕竟儿时,她和梁远道、赵宣苡来往密切,尤其大殿上还出现酷似公主玩伴的考学书生,这着实吸引到她的注意力。
袁青云只得将计就计,顺应赵月白的话头,既然他俩是青梅竹马,那就很难让康都熟悉她的人认定三年前的袁青云已然死透,现在的活着的是程青云。
她瞠目而视,眼神坚定:“我们成亲亦可,利你利我,但需约法三章!”
赵月白眼里迸出一股希望金灿晨光:“如何三章?我皆愿意。”
袁青云细细道来:“虽说那日在大殿,你亲口说出我们相互倾心,如痴如狂,难舍难分……呃……我们的感情有到那地步吗?甚是夸张,做不得数,如是,约法其一,在外人面前,我们是恩爱夫妻,琴瑟相调,而对内我们彼此,各行其是,互不打扰,何如?”
赵月白被袁青云贴面诉述当日大殿情况,双颊立刻通红一片,内心暗想:终有一日,定当如此!
“何如?”
见赵月白半响没反应,低眉沉思,袁青云轻扯他的袖摆,提醒着他。
“嗯,夫人说得对!”赵月白颔首称是。
“我们还未成亲,恁不作数!”
袁青云被赵月白这一称呼,羞涩红脸,掩面推开身前站定的他,可他巍峨不动,保持原样。
“那这第二章为何?”
赵月白轻笑,看着袁青云推不动自己,笑完自己往后退却几步,两人保持一定距离。
袁青云别过视线,眄视一眼摆放房间里部的床榻,眨巴眼睛,“约法其二,成亲以后,晚上入寐,你我不可同衾共枕。”
她四处张望,看到房间里就有几张椅子,吞吞吐吐道:“你睡……椅子,算了,我睡椅子……要不我们换着睡椅子,互不吃亏!何如?”
赵月白拧眉,视线从床榻挪到椅子,大晚上不睡床,睡什么椅子,影响第二天上朝公务。
他见袁青云如此执着眼神,沉默点头,咬牙说着:“哪有女子睡椅子的,我来睡!”
转念一想,补充说道:“若是……我说得若是家有长辈来府里做客,看见夜里你我不睡一张床,岂不是怀疑我们夫妻感情不睦,勃谿相向?”
袁青云哑然失笑,指着赵月白说道:“谁家长辈夜晚跑来新婚夫妻房间里和他们一同休寝!你真真是……”
赵月白被堵话头,眸光一掠,摸摸自己的袖摆小声嘟囔:“都说了若是……那可不一定!”他双目骤然一深,眉头上挑。
“那这第三章呢?”
袁青云拧眉细思,眼神直盯盯看去赵月白,轻声耳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