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姿飒爽的黑袍身影转背过来,此刻戴着黑面刺身面罩,露出俊俏眉骨,正是昨夜一同待在牢房的子侄袁骘勋。
庭院传来脚步声,袁骘勋抖动耳廓,回眸便见袁青云穿了一身女儿行装,盘起妇人发髻,上面的青鸟发簪展翅飞翔,面容熟悉起来,仿佛儿时无忧无虑,言笑晏晏的小姑又回来一般。
他走上前去,稍有激动,凑头在袁青云耳边小声低语:“小姑,由于姜祈戟的身败名裂,姜氏一族,难逃一劫,姜弋笙也在其中。”
袁青云垂眸点头,轻声附和:“我是知晓,那日将军府捉拿姜祈戟一家,听闻姜弋笙也一道拘捕,只是让那姜祈竹逃脱于此。”
她看了一眼门外站着的丫鬟,招呼一声,让她去厨房准备些许吃食用作午宴。
支出丫鬟,袁青云看着关闭的门扉,这才放心与袁骘勋畅谈起来。
“昨夜,姜祈戟有提及沙丘河支援军缓兵两日出发的密信,要在活着的姜弋笙口中才能得知,如此看来,我们需要进牢房里提审姜弋笙,从他口中获取有益信息,知晓密信下落。”袁青云把心中想法说与袁骘勋。
袁骘勋听到袁青云的想法,点点头赞同,却是有些犯难起来,面色窘促,急扯白脸,焦急说着:“可今天,就是姜氏一族男丁流放的日子,姜弋笙现在应该踏上流亡天涯海角的蛮荒地带路途,我们,得抓紧时间,半道劫持,从他口中探出密信下落,恐怕迟了,被隐藏背后的有心人先下手为强!”
听罢这番言语,袁青云摆手懊悔,“勋儿,你咋不早说呢!”
她一面埋怨几声,一面推门走出房间,对着刚刚进来的家丁下令,“速速备两匹良驹。”
“是,少夫人!”
袁青云径直走向外门,身后的袁骘勋三两步赶上,张唇继续说道:“小姑莫要心急,我已派人盯紧姜弋笙流放路线,让人看管好他的安危,现在我们只需快马加鞭,与之汇合即可。”
得悉袁骘勋早已安排人手跟踪姜弋笙,她便放慢脚步,毕竟昨夜劳累一晚,早上还未进食,肚腹空空如也,丫鬟正好端了饭菜上桌,袁青云吞咽一口,迟疑间踏步出门,反正吃食不在一时片刻,先赶上姜弋笙流放队伍再说。
一只穿着青袍的手伸出扼制住她的手腕,牵起就往饭桌带去,幽幽出口:“古人有云:‘节之立不立,由于食之足不足。食之于人,岂不重乎!’就算是什么天大的事,也得先吃饱饭在上路。”
说话之人正是赵月白,他放工回来,欣喜去到寝居,发现袁青云没在,蹙眉细想,抿唇冷淡,站在香几前凝神望去内室的床榻,空无一人,只有整齐叠放,刺绣大红双喜的被褥和摆放其中的两个枕头,整个人一股森森肃杀气势,叫来丫鬟问话,那丫鬟站在远方,都能感受到四周凝结的冷气,告知赵月白家中来了黑袍客人,约见少夫人。
入耳这些信息,赵月白面容略微松懈些许,走到待客厅,看着关闭的房门,正要举手扣门提醒,听得里面两人谈话内容,自然垂下双手,大拇指摩挲着食指骨节,敛眉静思。
袁青云,你何时才会与我开口,坦诚相待!
房间里清静片刻,没有丝毫动静,说话间的窸窸窣窣声响泯灭无影。
只有“嘎吱”开门声响,赵月白侧身站在门后,待袁青云迟疑间踏出厅门,他伸手牵着她的手腕,扼住她前进的步伐,想着刚刚丫鬟说过少夫人才起床便匆忙换衣去见黑袍人。
他使劲牵着袁青云带回房间,把手握住肩头,按下袁青云坐在香几,看着桌上摆放的饭菜,自顾坐在一旁,朝门外站定不动,看着两人举止吃惊的袁骘勋,皮笑肉不笑,温润言语:“勋儿来了,一同吃食,你小姑起床还未进食,你们要上街采买,不急于一时。”
袁骘勋踌躇不决,向自家小姑抛来求助的眼神。
袁青云远远不停眨巴眼睛,示意袁骘勋来宴席坐下,毕竟赵月白并不知晓他们即将的行动,以为只是勋儿约着她出去采买。
袁骘勋疑惑间缓步走近两人,赵月白浅笑着回头看去袁青云,发觉她眨巴着的眼睛,两人尴尬对视,袁青云急忙停止示意的眼神,东张西望,做贼心虚之势昭然若揭。
“夫人,这是眼睛不适吗?要不,去医馆请来绵绵诊治,看看症因是何?茗意,快去宋氏医馆请来绵绵小姐。”赵月白歪头,专心致志看向袁青云,
袁青云连忙伸手拦住要出门的丫鬟茗意,眼咕噜一转,吞吞吐吐:“不……不用了,茗意,我这是小毛病,就是刚刚庭院风沙过大,迷了眼睛,眨巴几下就好了。”
她赶紧不停眨巴着一双明亮瞳眸,窗外忽地一阵狂风席卷,纷纷扬扬的树叶飘落在地,一颗细小灰尘正当乘风穿过庭院,翻越门槛,朝袁青云眨巴的美眸直直奔赴而来。
“哎呀,这下真风沙迷了眼睛!”袁青云不停眨巴进了沙子的瞳眸,瞬间一颗明亮的眼睛通红一片,莹润的泪水灌注眼眶,使劲眨巴半天也没把砂尘眨巴出来。
赵月白看见袁青云这般娇柔嫩弱姿态,蹙眉抿唇,倾身靠近袁青云,两手轻轻扒拉在她的上下眼皮,呼呼吹风向那通红的眼睛,引起卷翘的纤长睫毛微微抖动,携着清亮泪珠,尤为惹人惜爱。
“怎么样,现在还难受吗?”
赵月白拿出绣帕,递去给不停扎眨眼的袁青云,泪花最后顺着眼角溢出,“你吹过后,好些了,竟被风沙迷了眼睛。”她接过绣帕,轻柔擦拭脸颊的泪水。
庭院空旷,微风拂过,地面掉落的树叶上下摇摆不定。
“茗意,把门带上,免得吹风进来。”赵月白嘱咐身旁候着的丫鬟。
“是,公子。”
“谢谢赵……”袁青云刚要谢过刚刚吹掉迷离眼睛沙尘的赵月白,又见他注意到庭院吹来凉风,意识到称呼不对,连忙改口,眼神羞涩闪躲,“谢谢……夫君。”
“嗯?!”这下轮到赵月白眨巴几下眼睛,没反应过来,迟缓问出:“你刚刚是叫我什么?!”
袁青云敛容抿唇,捏着绣帕,看了一眼赵月白,微微张唇,抖动两下,最终却没说出口。
一旁把面罩下方往上移动露出嘴巴的袁骘勋扒饭吃食,挑眉说着:“你们,我们是来吃饱饭,而不是吃你们恩爱粮食的!”
袁青云瞪了一眼袁骘勋,这勋儿真是和小时候一般直言不讳,快言快语,他还不知晓自己与赵月白成婚原因,想想以后再找机会与他说明,便兀自埋头吃饭,无地自容。
赵月白神色自若,泰然处之,夹了剔干净骨刺的鱼肉放置袁青云的碗里。
“来,夫人吃吃这个鱼肉,鲜香嫩滑。”
“嗯。”
袁青云并不抬头,羞涩埋头吃饭。
“来,勋儿,来,这个鱼肉味道不错!”
“呃……谢谢姑父。”袁骘勋夹起赵月白放置自己碗里的鱼肉吃将起来。
袁青云忽而抬头看去赵月白和袁骘勋的相处模式,和和睦睦,熙熙融融,一番相亲相爱新景象,当初两人不是对这桩亲事持反对意见,水火不容之势,现如今一团和气的关系,袁青云倒是有些还没适应过来,这两人进步神速,看来自己也得赶快跟上他们的步伐。
“夫君,我吃饱了……那我就和娘家亲人上街采买去了。”
迅速吃完饭的袁青云一脸笑嘻嘻对着赵月白交代清楚,便拉过袁骘勋肩膀起步朝府邸外走去。
“少夫人,马匹已经备好。”
“嗯,马儿不错,身材健壮!”袁青云拍拍家丁牵在门外的马儿雄壮的肌肉,踩着马镫,一跃而上,牵着缰绳,看着同样上马的袁骘勋,眼里灌满希望神采,“驾……”一声,马蹄踏步,四肢扬起,朝郊区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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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武场拉弓满月射击的赵月白绷紧全身,对准远处站立的假人,眯眼视线坚毅,寻找目标靶子,“咻……”轻轻松手,一箭射击出去,漫不经心说道:“少夫人现在驾马到何处了?”
身旁候着的仆人呈上飞鸽传书的卷信,埋头递给赵月白,“回公子,黄金飞鸽传书,内容就在上面。”
赵月白单手提着拉毕的弓箭,顺带递给一旁的仆人,接过卷信,卷开看去里面内容:已会见,安全回程。后面接着一个审刑院独有黑袍印章。
看来袁青云已经顺利见过流放途中的姜弋笙,并且获得他们想要的信息,安全返回。
他面容松缓下来,把飞鸽传书内容扔进身后熊熊燃烧的旺盛火盆,看它燃烬无踪,又接回仆人手里的弓箭,伸手进入箭筒,抽出一根利箭,朝刚刚的假人靶子对准目标,嘴角一扯,溢出得意笑容。
“咻……”一箭穿心,射穿刚刚扎在假人的心房箭矢,假人往后倾倒,轰隆作响。
“报,公子,黄金飞鸽加急传书。”仆人还未来得及扯下信鸽爪子绑扎的卷信,被赵月白拿过手里,一把扯下,瞅了一眼羽毛沾有血渍的洁白信鸽,便随手放了,信鸽往高空飞翔,他打开卷信,拧眉看去信上内容,眸中渐渐蕴着深沉目光,拂袖转身,扔却手中的卷信在火盆里,一面匆匆疾走,一面下令说道:“给我速速备着良驹……不,给我牵来烈焰。”
火盆扑腾着金色火焰,仿佛展翅的凤凰,中间是那张刚刚扔掉的卷信,内容隐约可见: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