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反复提及自己的名字,就是要让她看清,他是谢镇陵,不是云螭。
孟裳霓也愣了好半天,最后低头轻轻一笑。
她好像,从来都没真的看清谢镇陵。
那五万将士,他竟能不动声色的瞒下去,皇帝疑心那么重,朝中还有长公主,辰王,平王,皇后,这些人虎视眈眈的看着,再远一点,还有长公主的弟弟,远在边疆的齐王,竟没有任何人察觉出半点端倪来?
她这才发现,自己好像完全低估了谢镇陵,这个男人的谋略和手段,从来都不亚于她。
是啊,十七岁瞎了眼的他都能直接坐上镇国公的位置,这心机和手段,又如何是常人能及的。
他只是在她跟前,显得这般小心翼翼,彻底弱化了他的力量而已。
若非这些年备受体内的毒药折磨,他绝对是大虞权利中心最顶端的男人。
“你的天下苍生,你的责任,效忠,都不要了?”她紧紧的盯着他,红唇艳丽的要滴血。
谢镇陵只轻轻的用手指碾平她的眉头,“本公该做的,已经做尽。”
“没有任何人,比你们母子三人重要。”
话落,他又轻轻的拥着她,“霓霓,我挺可怜的,是不是?”
孟裳霓,“……”
黑沉沉的眼看了一眼池子里丝丝缕缕的血,嗯,她也挺可怜的。
到底她只是叹息了一声,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仔仔细细的看着他,“这一次,你的毒完全解了吗?”
仔细看时,才见他眼底的猩红已经退了下去。
她早就应该感觉到了,他今夜很异常。
谢镇陵眸子微微一眯,“死不了了,想陪着霓霓,长命百岁。”
甜腻腻的情话从这张美的人神共愤的脸上说出来,真的是甜到心坎上去了。
有那么一瞬间,孟裳霓竟也生了荒唐的念头,想与他一生共走。
晨光熹微,缕缕晨光从窗户透进,洒落在两人身上,在氤氲的雾气中,美的如梦似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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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椒兰殿。
皇帝召了所有皇子亲王来,却又偏偏挡在门外不得见。
谢九辰是坐着轿子来的,被池水浸湿的头发干了,有些微微卷曲,垂落在矜贵的孔雀刺绣墨蓝色华服上。
就连头上的乌金发冠,也刻着孔雀的纹路。
众人都在椒兰殿旁边的偏殿等着,除了皇子亲王,还有公主皇孙,不少皇亲贵胄,朝中重臣,几乎是挤满了整个偏殿。
无影抬了一张太师椅,谢九辰就那么大马金刀的跨坐在太师椅上。
桀骜的眼神无情又嘲讽的扫过每一个人。
最后落在长公主身上。
看起来,她昨夜睡的很好。
脸色白皙莹润,脸颊上还浮着一抹红晕,整个人看起来都气血很足的模样。
而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个魁梧的中年男人,正是骠骑将军。
男人看向长公主的眼神,根本说不得清白。
谢九辰的眼神落在男人身上时,恨不得将他彻底刀死。
亲眼看见谢镇陵和孟裳霓偷情,都没这个男人看姑姑一个不清白的眼神来的让他生气。
他受了这一身伤,分明是想让姑姑心疼他半分的,可刚到长公主府,就看见这个姑姑竟和这个野男人同乘一骑,朝皇宫赶去。
他就像个被抛弃的孤儿,远远的被甩在身后。
她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公主殿下,喝茶。”此刻,骠骑将军亲手斟了一杯热茶,恭恭敬敬的递给长公主。
长公主一伸手,他粗糙的大手就有意无意的往她的手背上贴。
谢九辰再也忍不住了,整个人噌的一下站起身来。
断掉的肋骨都比不上这一幕来的戳心窝子疼。
“咳!”他重重的咳了一声,引得屋内众人都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长公主也微微偏过头来,只见他脸色苍白,像被狂风暴雨蹂躏了一样,偏生那双寒潭一样的眼,藏着隐隐的癫狂。
“骠骑将军,长公主最讨厌茉莉茶,你不知道吗?”谢九辰恼怒的看了骠骑将军一眼,一个眼神,无影就递上一杯谢九辰方才亲手泡的雨前龙井。
谢九辰亲自端着,忍着身体的剧痛走到她跟前,将骠骑将军挤到一边,“姑姑,喝我这杯。”
他脸上的五根指印还没完全消,在英俊的侧脸上像是一片红霞。
另一边脸上,赫然是一条新鲜的血疤。
好看,阴鸷,又脆弱。
骠骑将军被他挤的一个踉跄,莫名其妙被他的眼刀刺了又刺,有些尴尬的站在一旁。
仔细想想也是,辰王几乎是长公主带大的,这两人之间亲若母子,他突然正大光明的出现在长公主跟前,这不是明摆着想给辰王当后爹。
继子不待见后爹,这是很正常的事。
来日方长,不着急,只要长公主接受他,不愁辰王不接受。
何况今日宫中生变,大虞失了谢镇陵,他骠骑将军就是最能打的那一个,今日随长公主入宫,自然就已经表明了他的立场。
“辰儿,你受伤了?”长公主终于肯正眼看他一眼。
就这么微软的一句,瞬间让谢九辰阴鸷的内心软了下去。
他委委屈屈的,眼睛一红,“伤的不轻。”
“姑姑,我很疼的。”
长公主眯了眯眼,接过他递来的雨前龙井,“辰儿,不听话的孩子,终是要受些教训的,不是吗?”
谢九辰刚刚才从窒息的地狱里浮起来的心,像是瞬间又被踹进深深的黑暗里。
长公主微微一笑,将那杯茶递给骠骑将军,“将军今夜辛苦,是该好好润润嗓子。”
“辰儿这孩子泡的茶,最是好喝,你尝尝。”
骠骑将军顿时受宠若惊,欢欢喜喜的接过茶杯,甚为得意的看向谢九辰。
谢九辰的拳头顿时硬的不能再硬。
“近来外界传言,殿下和辰王走的甚近,瞧来都是那些嚼舌根乱说的,您教训辰王,就跟教训儿子一样,只是亲姑侄罢了。”骠骑将军喝着茶,顺带替长公主澄清谣言。
长公主脸上挂着疏离的笑,眸光却是紧紧落在隔壁椒兰殿正殿的大门。
什么谢九辰,什么骠骑将军,都没有她对那至高无上地位的渴望来的重要。
顶多,当她也上高位时,将辰儿这逆子,养在私府里就是。
那笑意未达眼底,就听见偏殿外,传来男人低沉的冷笑,“这偏殿,当真是好生热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身玄墨色的陵王殿下,逆光而来。
谢九辰眉梢一挑,谢镇陵这奸夫,竟是自己先来了?
他盯着他微露在外的脖颈,眼神忽的一暗。
不,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