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东西失控了。

    它一直以为，秦二娘并不知道自己不是她亲生的孩子，所以才会对自己那般好。

    即使后面，因为真话丹的缘故，人有些疯魔、浑浑噩噩，但即使那样，她对它都是温柔的。

    它之前只觉得这一切都理所当然。

    可是，秦二娘分明在之前就知道了真相。

    既然如此，她为何还能那样对待她？

    “我那时，明明用了混淆的术法，你不可能知道的。”

    秦二娘眼底的忧伤越加浓郁：“是啊，本来不会知道的，但大概母子连心，隐隐之间，我总是梦到那一天，我没听到孩子的声音。”

    梦的多了，想的就多了。

    混淆术法便渐渐失效了。

    “你是什么时候，从我的术法里清醒的？”小狐狸不甘心地问了一句。

    “重新遇到蓁蓁以后吧。”

    “……为什么？”

    小狐狸记得明明从那时候，秦二娘整个人脑子就不怎么清醒了，可她居然能在这种时候，从它的混淆术法之中清醒。

    秦二娘现在整个人都平和了很多，在说起这些话题的时候，甚至有着一种超脱这个年纪的释然。

    “大概认识到了，我这个阿娘太失败了，如果你需要我，我希望至少对你不要那么失败。”

    秦二娘觉得这个理由，委实有些好笑，也很恶劣，这对秦蓁太过不公平。

    明明如果觉得亏欠的话，应该补偿给秦蓁才是。

    可是，她无法再去直视秦蓁那双清澈的双眼，也不敢再出现在秦蓁面前。

    仿佛这样，就会让她意识到，自己真的是一个比她自己想象中还要卑劣的人。

    真话丹那件事让她意识到了一件事——

    她想要一个家人，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其实不是因为她有多伟大、多无私，而且从来都不是孩子需要她，是她需要一个孩子，她希望自己是被需要的存在。

    小狐狸并不能理解秦二娘复杂的想法，它只听懂了一件事，那就是：

    “所以你对我好，其实是因为秦蓁？”

    小狐狸心里那种酸涩的感觉更加强烈了，它甚至还有点委屈。

    这不公平。

    凭什么它只是秦蓁的替代品！？

    秦二娘却是摇了摇头：“对你好，只是我想对你好，因为你是我的囡囡啊。”

    她从未将囡囡当做是秦蓁的替身。

    自然，秦蓁在她心里也更是谁也无法取代的存在。

    她们都是她的孩子，而作为她们的阿娘，想要对她们好，还需要任何理由吗？

    明明所有人都说她疯了，可这些道理，都是在她疯了以后悟出来的。

    她只是个人，不是神明。

    她的感情复杂，但她的爱意从来不掺假。

    “你就不怕我别有所图吗？”

    “那也没有关系。”

    “你真是个傻子。”

    “囡囡，天冷了，多加点衣服，知道吗？”

    小狐狸闻言一愣，似乎有些不太明白，秦二娘为什么忽然说这么一句话。

    这话太过平常，平常到似乎不应该在这样的场合说出。

    毕竟他们前面还在讨论很严肃的话题。

    但话音落下的瞬间，小狐狸突然间就意识到了什么。

    果然，下一秒，秦二娘的身影开始逐渐变得透明。

    “不，不要，别走，别走！”

    小狐狸用自己的爪子，试图想要勾住秦二娘的一片衣角。

    可是却抓了空。

    周围的雾气，渐渐散去。

    秦蓁的身形却出现在一人一狐面前。

    小小的身影，双手还在不断流血，眼里噙着泪珠，看着秦二娘和小狐狸。

    小狐狸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想要挽留秦二娘的魂魄时，也不小心将秦蓁拉了进来。

    她就在这样在旁边默默地看着它和秦二娘的对话，甚至不敢欺身上前。

    “蓁蓁……我知道囡囡有异，你别伤害她。”

    “……好。”

    秦蓁眼巴巴地望着秦二娘，希望她像过去那样，再来摸摸自己的头。

    或者，或者给她留下一句话也可以。

    可是最后，她却在和自己的对视中，低垂下了眼睛，轻轻地又重复了一遍，那一句：“对不起。”

    她的养母，曾经带给她最多温暖的人，最后跟她说的一句话，就是“对不起”。

    幻境散去。

    秦二娘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有的，只有跃出地平线的阳光，洒在了已经冰凉的身体之上。

    这一天，有两个人，同时失去了阿娘。

    不同的是，小狐狸在最后的最后，居然感应到自己度过了命中那一劫。

    那颗真心，它得到了。

    因为直到死亡将他们分开，秦二娘也深深爱着它。

    那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

    复杂，但又纯粹。

    小狐狸消失了，最后只有小小的秦蓁，送别了自己的阿娘，秦二娘。

    那场葬礼，很简单。

    因为地动，死去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丧事根本办不完。

    到最后，连棺椁都没有。

    只能挖个坑将秦二娘和她的丈夫，一起埋在了后山。

    没有任何人参加这场葬礼，甚至秦家的人都不知道秦二娘已经去世的消息。

    只有秦蓁一个人跪在坟茔之上，失声哭泣。

    再后来，她被一个好心的仙君找到。

    秦蓁问过他一个问题：“一个妖，跟在人的身边，别有所图是什么意思？”

    仙君温声询问了她事情的经过。

    最后这才无奈地叹了口气：“大概是为了一颗真心吧。”

    “真心？”

    “嗯，半妖命里有一劫，若是过不了，便会灰飞烟灭，除非……有人愿意代替它死去。”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的阿娘原本应该有更长久的寿命，如今罹难，是帮它挡了灾。”

    “阿娘知道吗？”

    仙君又叹了口气：“怕是连那只半妖自己都不清楚。”

    可是秦蓁清楚了。

    “也就是说，是它，害死了我阿娘吗？”

    仙君的大手，摸了摸秦蓁的小脑袋：“这也是你阿娘命中的一劫，便是如此，大概她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吧。”

    “为什么？”

    “因为真心，她爱你们，高于生命。”

    五岁的秦蓁不懂，直到现在，秦蓁依旧不懂。

    不过，没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