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月余,县中景象再不复先前绍临深来时的繁华喧闹,街上人烟稀少不说,就是有人往来,也都是神情疲惫、行色匆匆的模样。
而街道两侧的小摊彻底被空置,那些临街的商铺也是关闭大半,尤其是粮铺,酒楼,茶馆等地,也早已关闭的只剩小猫三两只。
那些还在营业的,都是有县中大户在支撑,现在还勉强开着,可那些粮食的价格也贵的吓人。
原本一个月前糙米才涨到10文钱一斤,如今竟直接涨到一斤86文,其余粮食更是相应拔高。
绍临深沿路走来,还看见一名面容枯槁、唇边起皮的男子将手里的一串铜板数了又数,才咬牙从店铺中买了半斤糙米抱着跑开。
街道上,绍临深牵着毛驴往县衙而去,敏锐的感知明显察觉那些躲在门缝后,不断窥视路人的一双双如饿狼般的眼睛。
他心底冒起一丝恶趣味,故意猛然回头,只听“砰”的几声门板被关上的声响传来,隐约还夹杂着一些惊呼声。
‘看来,就算那些难民不从曲希、赤密府两处涌来,他们这座县城也迟早会出事。
临近晌午,此时天上日头正烈,东市的几家牙行都已相继关了门电,就只就一小门还敞开着,拱里面的人进出。
此时,小门内,只有两个仆役打扮的男子还待在院中阴影处乘凉躲懒。
其中一人看到绍临深进来,这才匆忙提起地上的木棍喝止,待听到他说是想买些田地,需要牙人帮忙后,一个两个都用看傻子的目光盯着绍临深。
巧得是还真有一名牙人在店里待着,听到动静出来察看,这才避免了绍临深被大家当猴子看的尴尬处境。
“你真的要买田?”
那牙人再三确认。
绍临深闻言也不含糊,立马点头说是,只道听闻最近有不少人典卖田地,只为买粮养家糊口,因此特意趁着便宜买上一些。
“还请这位老哥帮忙牵个线,能买上二十亩上等田最好,实在不行,中等田也可以。”
“当然,个中费用必少不了老哥的那一份。”
绍临深看他嘴唇起皮干裂,还顺手解下腰间的水囊,递给对方饮用。
如今南地一带干旱越发严重,村庄那些农户们还好,家家户户多多少少都存有过冬的粮食。
可县城、府城里的百姓就不一样了,他们多是在城中谋生,哪怕家中有些许田产,也不够供应一家老小的口粮,一旦城中粮价上涨,就算他们不想卖,都只能将田地卖出去换粮。
可这种干旱缺水,田中无法种粮的情况,就是一亩上等田也顶多能卖个9两银子,至于中等田是5两,下等田才3两。
但一次性购置近二百两银子的田产,这人的家底也算厚实了。
那牙人看着绍临深打扮虽然质朴,但周身衣服却也是七成新的棉料子,后头更是牵着头毛驴,看样子并不是没钱的主儿。
当下,那牙人就利落的领着绍临深找了县中几户愿意售卖田地的人家。
最终购置得十亩上等田,七亩中等田,以及十五亩下等田。
绍临深从衙门交接好出来,看着户帖上的田产数量,这才心满意足地抬脚离开。
倒是县衙内,几名当值的年轻衙役暗自嘲笑绍临深脑子有病,这种情况不多屯点粮食活命,居然买这些不中用的东西。
“这会儿外头的田地白送都没人种,他倒好还眼巴巴跑来买那么多田回去。”
一名衙役想起家中老娘今早还抱怨粮食不够吃,粮价又涨太快,话里话外都是酸溜溜的。
这话一出倒也引得周围衙役不断附和,但刚刚替绍临深办理此事的官吏闻言摇了摇头:
“你们懂什么?他这才叫聪明呢,你们啊,真要闲得慌,倒不如多注意上头的大老爷如何行事。”
他们县太爷早在几日前就以回家祭祖的名义,将妻儿遣人护送走了,如今后宅里被留下的,都只是些没生养过的妾室通房。
那官吏看这些衙役还懵懵懂懂的模样,摇了摇头,也不再提醒。
……
另一边,牙行内,半个时辰前。
被卖到牙行的绍承荣兄妹俩,这段时间经过嬷嬷的“教导”,倒是一改往日的娇纵任性,现在不仅事事抢着干活,人也“乖巧识趣”多了。
今日他们两好不容易抢到一个扫地的活计,人才拿起扫帚呢,就听到牙行前院的小门处,有道熟悉的声音隐约传来。
兄妹俩俱是身子一颤,满眼希冀的看向彼此,转而扔下扫帚拔腿就往前院跑去。
“爹爹——”
“爹爹救我们,我们知道错了。”
两孩子边跑边喊,满脸激动的模样,哪还有当初对原身爱搭不理,非得被人哄着才给个笑脸的模样。
可惜,还没等他们穿过通过前院的那道拐角,就被后头的仆役抓住,一把扔回地上,又是换来一顿毒打,并被惩罚再二两天。
绍临深先前还不知道这些,但他有个耳报神在身侧,听盘古幡转述后,也只挑眉一笑,心底一丝波动也无。
他牵着毛驴一路赶到陈家门口,看着大门紧闭,只里头隐约传来陈夫人的呵斥声后,抬手在门板上轻轻敲了敲。
“叩叩叩——”
大门被敲响,里面还在拿着竹鞭教训洪佩兰的陈夫人闻声,手上动作顿了顿,冲毛手毛脚又将碗打碎一个的洪佩兰瞪了眼,这才拎着把杀猪刀去开门。
“你怎么过来了?”
陈夫人神色诧异的看着外边的绍临深,想到后头已经怀孕的女人,皱着眉警惕道:
“咱们可是签订过契约的,哪怕你现在反悔,你媳妇也必须按规矩生完孩子才能带走。”
“唉,陈夫人误会了。”
绍临深看她连刀都亮出来了,赶紧摆手说明来意:
“您也知道我这人是在山里混饭吃的,前个儿时候曾看县令大人家亲眷的马车悄悄离开这地界,后来又看到县丞和主簿等家眷的马车。”
“料想这县城定是不安全了,所以才来这里同你们通报一声,毕竟洪氏肚里孩子不是我的,可媳妇是我的,我这总得保证她安全才是。”
绍临深说的情真意切,末了,又表示若陈家人不信,只管偷偷去打听打听,最近指不定城中那些豪绅富户也会悄悄转移走。
“如今留在县中已然不安全,你们要暂时没地方落脚,倒不如去我们村待着。若县城这边有什么动乱,我们也能跑山里面躲躲风头。”
“毕竟我媳妇还伺候着陈家老爷呢,咱说起来也算是连襟了。既然都是一家人,总得为你们多考虑一番。”
绍临深顶着对方异样的眼光,依旧镇定自若的凯凯而谈,还说可以让陈家先派人同他一起去村里看看,以示自己的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