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R1492 阿弗纳斯
“够了,半精灵,你到底还要盯着那东西看多久?”
因为长途的颠簸,在战车狭窄的空间中折腾了够久,克拉瑞恩的耐心开始见底。她那条末端如鱼一般的有鳞状提夫林长尾巴也配合着车舱的摇晃而摆动,并顺势抽在旁边吟游诗人那顶滑稽的宽帽子上。
而阿莱斯特,自从上车以后就时不时将那枚蛇眼石戒指从他修长的手指上摘下来臭屁一番。这种毫无意义的炫耀方式让克拉瑞恩感到火大。
“这只是一枚戒指,仅此而已,你又不是一头绿龙,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于一个绿色的宝石装饰品?”
“装饰品?不不不,这可是我参加那场无聊透顶的猜谜语大赛后拿到的优胜奖品,说来可笑,我甚至赢过了比赛主办方。
我打算给这份奖品取一个名字,就叫它‘沼泽之谜’怎么样?至于格雷利亚斯本尊,我大概会把那头龙写进《我的人生》自传中,当然,是《无聊透顶的对手》那一章。”
“你八成已经在这个闷热的鬼地方被逼疯了,半精灵,没有谁会给自己的戒指取个华而不实的名字,这只是一枚戒指!”
克拉瑞恩再次坚持重申了一遍自己的观点,但回应她的只是阿莱斯特无所谓的笑容。
“你在说什么呢?为自己的所属物配上一个响亮动听的名字是身为吟游诗人的必备素养。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很高兴向你们介绍我亲爱的生意伙伴兼情人——萨切特xochilt、珊德拉xandra、希莫诺ximeno、塞维尔xavier、艾克泽瓦尔xzavier以及希奥玛拉xiomara!”
“那些又是谁?深水城的哪位贵族小姐么?”
“那当然是我的鲁特琴上的六根琴弦!要知道我吃饭就靠她们了。”
“你指定是疯了,半精灵,疯了!”
克拉瑞恩不敢置信的喊叫声道出了车内所有同伴的心声。
“随你怎么说,我只会告诉你,我的琴弦远比任何人都对我更加忠诚。或许我的行为总不被人理解,或许有一天我的无数情人会离我远去,或许有一天我会被仇家从背后捅上一刀,但音乐与我的技艺只会永远陪在我的身边,永不背叛。”
阿莱斯特重新将戒指戴回手指上,将鲁特琴摘下放在胸前,进行简单地调音。
“不说这个了,感觉好点没,大个子?需要我的音乐来缓解痛苦、辅助治疗的话敬请吩咐。”
“谢哩,但比起俺听不懂的音乐,俺更想找些能填饱肚子的吃的。”
正仰躺在车舱中间静养的野蛮人已经比刚复生后的那会儿看起来要健康很多了,但是她仍然没有恢复到如同以前那样活力充沛的样子。尤其是她的肚子正发出饥饿的咆哮声,看样子她还需要更多的营养来补充被魅魔抽离走的生命活力。
阿娜将一包用提夫林的香辛料处理过的深渊鸡肉递给野蛮人,她立刻开始大口咀嚼起来。很遗憾的是,从维斯特拉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这地狱中的食物哪怕是用烟熏辣椒粉拍满,依旧没有太多的味道。
“这你就大错特错了,姑娘。如果说食物能用来填饱肚子,那音乐就是能填充心灵上空缺的精神食粮。哪怕你口中的肉类没有一点味道,在音律的调味之下也能变得香喷喷。”
“在你开始你烹饪你那所谓的心灵大餐之前,我必须说一声,我们的目的地到了。”
冥河俯冲者号地狱战车的驾驶者沃尔金放慢了车速,使其最终在一片盐滩附近停了下来。他再次将阿克汉提供的简约地图缓缓伸展开,以确定自己的行驶方向没有问题。
“那么你们有在这片沙漠遍地的沙子里面看到哪怕一个像是蓝龙巢穴的地方吗?”
牧师说的没错,这里放眼过去只有赤砂和荒石,更不用说去寻找一头蓝龙——一头天生的沙漠狩猎者与沙地伪装者——的巢穴入口。
作为队伍中的游荡者,费迪南多爬上了战车顶部,试图从那里向远处眺望,以期望看到蓝龙隐藏在沙地中的魁梧身体。虽然他失败了,不过他确实有一个新发现。
“我们应该去那里看看。”
——
刺鼻的烟雾旋绕在一座荒凉的小山上,那里立着一对由整块石料打造的倾斜墓石,每一块都有五十多英尺高,直插烟雾缭绕的红色天空。而数十名全副武装的骑士肃然跪倒在巨石前,一条缟玛瑙阶梯由巨石间通向山下。
“托姆在上,这些人是地狱骑手?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克拉瑞恩率先走到那些跪拜的骑士们的面前,却没有任何人做出反应,他们的额头抵在他们的剑柄上,直到这个年轻的少女骑士大胆地将其中一人布满灰尘的头盔摘下来,才露出了下方森森的头骨。
骑士们早已经死去,血肉腐烂,空余骨架。他们的盔甲成为了自己尸体的棺材,但他们仍像祷告中一样脊梁挺直,每个人的胸前都别着褪色的埃尔托瑞尔旧式徽章。
“不会错的,他们就是最初的地狱骑手,而且直到死后他们都在坚持镇守这座墓穴。”
“可这和蓝龙有什么关系,我们要找的可是一头善于在沙漠中打洞挖掘的龙类,而不是一个不明所以的墓穴和几十具骨头。”
珊娜菲亚捂住江逍遥的嘴表示不让他再继续说下去,她悄悄地指了指圣象露露,那个可怜的小家伙正用悲怆的呜鸣声为骄傲的骑士们祷告。这些或许都曾经是与她一同战斗的同伴,她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来平复自己的心情。
“没有关系吗?不,倒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吟游诗人沿着巨石间的小路向墓穴下方看去,
“蓝龙是天生在沙地中打洞挖掘的高手,他们的巢穴一般都会建在沙漠之下,也就是说,那头巨龙完全有可能占领下这样一处墓穴当做自己的龙巢,并顺带把所有的陪葬品全部收集到自己的身下压着。”
“那还在等什么?我们快进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不少陪葬用的好东西。”
一听此言,江逍遥可来了兴趣,他搓了搓手就提着自己的长袍向着下方的墓门走去,眼中流转的只是贪婪的光芒。
“一个忠于自己的欲望的法师终于连盗墓这种行径都视为资金来源了吗?”
阿娜无奈地跟随着毫无道德底线的法师走下台阶,深入到灼热沙地下的墓穴。与地面那火炉般的热浪截然相反,越向下行进,周围越发寒冷。冒险者们的脚踝都笼罩在雾气之中,他们一手扶着由坚固的岩石开凿成的墙壁一路谨慎探索。
一扇双开玄武岩大门最终挡住了前面的通道,它们的表面雕刻着一名被束缚的骑士正与魔鬼战斗的浮雕。双方都挥舞着燃烧的剑刃,彼此搏杀着。整扇大门没有可见的把手、锁或门闩,但当江逍遥伸手想去推开它时,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了回来。
“有意思,一道用魔法防护的大门?这里面肯定有某种值得用这么麻烦的方式守护的重要物品。”
“那我们该怎么进去?”
“不着急,我用法术来破解一下试试。向我敞开!”
法师抬起自己手中的刻时剑,伴随着一声响亮的敲击声,“敲击术”向被魔法保护的大门施展。这种变化系法术常被用来打开各种受到魔法或非魔法手段封闭的物件,也是江逍遥平日行窃——或者说忠实于自己欲望——时最拿手的法术,他也相信这次能同样起到效果。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大门的魔法没有被破解,这扇门也没有欢迎他的到来向他敞开。敲击的声响之后是一片寂静,以及同伴们怀疑地看向江逍遥的目光。
“咳咳…我猜,这扇门用魔法是绝对解决不了的,我可以用别的方法试试,比如…呃…比如…”
“闪开吧,法师,看我的。我的音乐没准能起到作用。”
吟游诗人将江逍遥挤开后,拨动起自己的鲁特琴,让一段滑稽又下流的音乐在这扇大门前回响,
“?向我展开你的大门吧,我的钥匙会插入你的锁芯~”
然而大门拒绝了向吟游诗人张开自己的大门。
“阿莱斯特,你的歌词品味真的糟透了!”
“别在那里尬黑,我只用这首曲子就撬开了全深水城一半的贵族家千金的闺房还有后花园!”
趁着自己的同伴吵作一团的时候,作为队伍里的游荡者,费迪南多仔细地检查起了魔法大门的防护力量。虽然听上去不太肯定自己的观点,不过他还是得出了一个结论:
“魔法口令,我需要正确的口令。”
“口令?什么口令?”
这下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他们根本不知道开启这扇大门的口令是什么。
“呃…也许我们可以试试看,碰碰运气。”
阿莱斯特上下打量着门上的浮雕,但他确实想不出什么具有参考意义的可能性碎片,只好随便喊了几声。
“阿布拉肯戴布拉——不对,芝麻开门——也不对,急急如律令——还是不对,那…阿莱斯特帅气逼人天下无敌举世无双?”
“可去你的吧,蠢货半精灵,这怎么可能是正确口令?”
克拉瑞恩一把将阿莱斯特扒拉到一边,自己站在了门前。她拔出身后与她的体型并不太相配的大剑,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下那些在门扉上刻画的地狱骑手们冲锋的模样,最终试探性地开口道:
“为了荣耀。”
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是,那扇魔法保护的大门似乎是有所响应一般,居然缓缓地向内拉开,展现出了通往墓穴内部的道路。
“等等,巫童,你怎么知道这里的口令?”
“我确实不知道,但我猜哈鲁曼知道。”
克拉瑞恩将哈鲁曼巨剑双手托起,给大家展示其剑刃上铭刻的文字,那上面赫然浮现着同一段话语,“为了荣耀”。
“对了,哈鲁曼曾经也是一名地狱骑手,我怎么没想到这个,这句话一定是他们的什么军队作战口令。”
“别想些有的没的了,朋友们,这是地狱骑手的墓穴,一定有很多好东西。”
江逍遥定然是没有什么耐心听他们琢磨清楚前因后果了,他只是迫不及待地想开始自己的盗墓…不对,赚取资金的活动,已经迈着小步率先进入了敞开的墓穴中。
这处地下墓穴有数个殡葬室,而大厅里则尊敬地摆满了大量的铁制骨灰瓮,每一个上面都刻着一枚埃尔托瑞尔贵族的盾徽。光洁的枪剑和盾牌挂在墙壁的挂架上。
“简直就是奇迹,这个鬼地方不知道被埋在沙地下多少年了,但所有的武器和装备都保存完好!我想我们肯定发财了,费迪南多,快,把次元袋拿给我!”
冒险者们甚至还没有来得及阻止贪婪的法师,江逍遥就已经在尝试从架上取下那些陪葬用的武具了。可就在他刚试图转身将一柄长剑塞入袋子里时,一股深沉哀伤的孤独感兀自从他的内心升起。
奇怪的声响伴随着嘶哑的哀嚎声回荡在周围,紧接着的是不自然的沉默,营造出令人不安的气氛。寒冷正在渗入法师的肌肤,让他不得不回首向身后看去。
那是三道苍蓝色的半透明人形身影,他们以不自然的方式从骨灰瓮中爬出,漂浮在半空中。这是三只亡者留于现世的残响,被束缚于墓穴之中的幽魂。
这些鬼魂突然的出现让江逍遥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以为是自己盗墓的行径招来了亡者的愤怒,只好摆出尴尬的笑脸,将手中的长剑悄悄塞回到架子上。
“你没事吧,法师?”
其他的冒险者此时也都注意到了这边的状况,提着武器赶来。他们虽然并不赞同江逍遥的可耻行为,也觉得他的现状是自讨苦吃。但不论如何,这个法师现在需要帮助。
怪异的是,那三只亡魂并没有立刻向盗墓者发动攻击,他们只是飘浮在那里,仿佛是在等待着一场对话。
“无法安息的亡灵,你们是来警告我们的吗?还是说,你们想要处置这个擅自盗墓的人?”
作为一名牧师,沃尔金首先向这三具骑士打扮的幽魂发起询问。而作为回应,为首的亡魂却缓缓地靠近了坐在地上来不及闪躲的江逍遥,并在众人惊讶地注视中钻入了法师的体内。
江逍遥大惊之下想要做出抵抗,但彻骨的寒意使他的四肢僵硬,无法抬手阻止。他发出一阵闷哼声,眼神开始变得呆滞,并在最后翻起白眼。那只幽魂附身在了江逍遥身上,接管了他的身体控制权。
“生者何故惊扰死者?”
江逍遥说话了,但嘴中吐出的却不是他原本的声音,而是更加空洞的缺乏生气的回响。幽灵在借助江逍遥的身体与他们对话。
“我为我同伴的失礼行为向你致歉,无法安息的亡者,我们并不是有意想来盗墓,只是在寻找一头巨龙。”
“啊,巨龙,一头有着耀眼的蓝色鳞片的巨龙。它正在此处,与奥兰苏斯olanthius共同守护在墓穴的更深处。”
“奥兰苏斯?这名字我有印象。”
克拉瑞恩看向圣飞象露露,
“没记错的话,詹德·日星和哈鲁曼都谈起过这个人,说他是曾经一同效命于扎瑞尔的地狱骑手军团的战友。”
露露卷起自己的鼻子怀疑性地点点头,她似乎仍对缺失的过去记忆感到困惑,但她也能回忆起来确实曾存在有这么一号人物。
“正是如此。”
亡魂附身状态的江逍遥给出了一个肯定的回复,随后,他用自己翻白的眼珠子扫过每一个生者的脸。
“你能告诉我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吗?为什么在巴托地狱之中却修建了一座属于凡界骑士团的墓穴,奥兰苏斯为何至今仍然存活,又为何会与一头蓝龙勾结在一起?”
“不要心急,年轻的骑士,我会逐个回答你的问题。”
江逍遥似乎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一般停顿下来,他虽然正直视着克拉瑞恩,但他的眼神却是透过了这名少女骑士,仿佛在遥望时空的远方。
“我们都曾是追随天使扎瑞尔的骑士,圣城埃尔托瑞尔的子民,在天使对阿弗纳斯发动战争时,我们也与祂并肩作战至死。
然而,天使对地狱发动的圣战以失败告终,就连天使自己都被魔鬼所杀。祂的灵魂被转化、堕落,并以一具新生的邪恶大魔鬼的形态重生。”
“这些我们都已经知道了,从过去的记忆中。”
“但这背后还有你们不知道的事情——扎瑞尔的将军之一,高洁的奥兰苏斯不愿意再服侍堕落为魔鬼的天使,他宁可引剑自杀也不愿意接受暴政。但残忍的扎瑞尔却复活了他的尸体,将他的扭曲成为一名死亡骑士,以确保在他死后依旧效忠于自己。”
幽魂的声音因气愤而颤抖,而得知这一真相的露露也睁大了眼睛。对方口中描述的那一邪恶魔鬼的形象,怎么样也不会和圣象曾经最亲密的同伴是同一人。
“与奥兰苏斯一起,我们这些战死骑士的灵魂也一同受到扎瑞尔诅咒的束缚。我们渴望来生,渴望安息,渴望重新进入生命的轮回,但那份曾发誓效忠于堕落的天使的誓言却将我们的灵魂永远囚禁在这里,继续服务于她。”
江逍遥僵硬的面部肌肉开始松弛,他干瘪的嘴唇翕动,向这座墓穴的不速之客传达亡者的委托。
“陌生的旅者,虽然没有这份资格,但我们还是恳求你们。请将我们的灵魂解放吧,我们已承受了太过长久的煎熬。”
“那亡魂,我应该怎样去帮助你们?你们不应该再继续履行这愚蠢的誓言,向魔鬼低头,受到永世的折磨了。”
牧师无法抛下任何应当进入生命轮回的不死者,因此,沃尔金代替克拉瑞恩进行询问。
“在墓穴的更深处,我等骑士的姓名都被刻印在束缚我们灵魂的追悼石碑上。一旦我们的姓名被从其上抹去,我们将从誓约中获得解放。”
“就这么简单?看俺把那什么石头砸个稀巴烂!”
江逍遥机械地摆了摆自己的头,表示对野蛮人鲁莽提案的不赞同。
“你们前去此处,一定要小心警惕。守护着那些石碑的,正是堕落入地狱并盲目听从扎瑞尔命令看守石碑、建造这所囚笼的尸从。他们会阻止任何想要破坏石碑的行为,一场恶战无可避免。”
“那就把他们的脑袋都拧下来!”
维斯特拉向幽魂卖力地挤了挤自己的肌肉,但是由于她还没有从魅魔以及逃脱死亡的影响中恢复过来,所以看上去有些力不从心。
正当他们等待着幽魂下一步回答时,那一缕灵体却又从江逍遥的背后钻出来,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同类的行列中。幽魂自主断开了附身,而这个自讨苦吃的法师像一块加热瘫软的黄油一般滑在了地上。
“看看你,法师,这都是你自找的。以后还打算盗墓吗?”
当珊娜与费迪南多等人将无力的江逍遥从地上搀扶起来时,阿莱斯特带着贱笑向他打趣道。
“以后我会多带几瓶圣水泼在身上的,或者干脆雇一个牧师。”
江逍遥一边尝试活动自己僵硬的四肢,从奇异的冰冷之中缓过神来,一边牙齿打颤地回嘴道。
“什么牧师会愿意帮一个盗墓贼?”
“沃尔金就会!他就是那种人!”
“是的,当然,但我的收费绝对不便宜。”
沃尔金告别亡魂继续向更深处走去,只留给了法师一个笑眯眯的意味深长的表情,这让江逍遥不自觉又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