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金玉其外。
作者:长庚以西   殿下松手!我是咸鱼不是尚方宝剑最新章节     
    刻刀轻轻划过石皮,细小的碎屑缓缓飘落,粗糙的表皮下显露出较好的内层,每深挖一层,肉质便细腻一分。

    已经隐隐可以看见里面的肉了,二狗深吸一口气,锉穿了最后一层薄膜。

    第一缕绿光穿透石皮,瞬间将周围人的视线都吸引过来。

    “看!出绿了!”

    一声惊呼将正在闲聊的张师傅和掌柜的都引了过来。

    “一层绿皮而已…”张师傅的嘴硬在看清那块石头的戛然而止。

    他将准备锉下一刀的二狗子推开,夺过石头十分有经验的往另外几个方向补了两刀。

    那抹绿光没有消失,反而变得越发浓郁。

    他的手开始颤抖,仍紧紧握着那块石头。

    \&老张,出什么了?”掌柜的凑过来,在看到那个开窗后瞳孔猛地一缩。

    “我…我去问一下那个公子。”掌柜的从张师傅手中接过石头,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到一个铺着红绒布的托盘上。

    “公子,您的石头开窗出绿了,您看看。”不过两步的路程,掌柜的已经满头大汗。

    云旗从托盘上拿起石头,在掌柜的担忧又心疼的眼神中随意的瞄了眼,然后毫不怜惜的将石头扔回托盘上:“还行吧。”

    掌柜的擦了把汗,讪笑道:“哪里是还行啊,这个开窗颜色极正,是极为难得的玻璃种帝王绿,水头足的很,小的干这行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见。单这一小块就是价值连城,若解出来无裂无绺那就更是有价无市了。”

    云旗扭头看向瑶华:“想要吗?”

    瑶华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惊呆了,他根本没听见云旗在问自己什么,只是盯着托盘上那石头的开窗。准确的说是盯着那石头开窗断面上一个极其微小的,极其不自然断层。

    在断层之上,这只是一块粗糙的不能再粗糙的石头,而断层下则是截然不同的质地。这断层突兀的就像是两块石头被拼在一起一样。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那块晶莹剔透的开窗上,没有人注意到这石头的异常。

    云旗只当瑶华是看痴了,他嗤笑一声对站在一边的掌柜吩咐道:“全开了,打一支凤凰衔珠的簪子出来,剩下的边角料……就赏你们了。”

    “此话当真。”掌柜的激动的手不住的抖起来,他赶忙护住托盘上的石头,像是护着一块易碎的瓷器。

    “废什么话,快去开。”云旗不屑的看了掌柜,一脸嫌弃的将头扭到一边。

    “是是是。”得了这样的宝贝,掌柜的哪还管的了云旗态度好不好,现在就是云旗要把他当马骑,他也会主动给自己戴上嚼子,兴高采烈的载着云旗在京中转一圈。

    这样的好东西自然轮不到二狗,二狗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师傅接手这块石头,一刀一刀削去皮层,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玉石。

    打磨、抛光、清洁等一系列工序做完,天色已经不早了。

    云旗随意的看了眼加工完的玉石,眼中依旧没有掌柜的想看的讶异。他打了个哈欠,挥手让掌柜的将东西拿下去:“就这么个东西搞了这么久。行了,送去加工吧。”

    掌柜的赶忙将玉石拿下去,生怕云旗反悔。

    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云旗才想起问瑶华的意见,他又打了个哈欠,搂着瑶华的肩膀,含含糊糊的问道:“送你的,喜欢吗?”

    瑶华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他不动声色的扒开云旗的手,屈膝行了个礼,声音婉转动听:“多谢大人。”

    云旗又去搂瑶华,瑶华侧身躲开,无视云旗不悦的眼神,柔声说道:“天色不早了,奴该回去了,大人也早些回府吧,夫人要担心了。”

    “呵,你怕她?”云旗冷哼一声,“她在镇国寺修行呢,向来不管这个,就算我将你带到镇国寺去……”

    云旗越说越不堪,瑶华觉得自己的耳朵受到了玷污,他行个礼,打断云旗之后的话:“奴想大人亲自将簪子给奴带上,今天不早了,大人还是先回吧。”

    云旗面色稍缓,瑶华为显诚意,又补充了句:“奴家名唤绮梦,大人常来找我啊。”

    绮梦就是幻影。

    身在其中以为皆是真实,回头再找却已再无踪迹。

    与云旗分开后,瑶华回到玉笙坊的包房,坐在窗边娴熟的卸掉钗环。

    已然到了晚上,花街又热闹起来。一辆绣有龙凤图案象辂由远及近,最终停到了花楼不远的位置。

    瑶华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车驾的方向,微微眯眼。

    大晋的亲王大多在封地,唯一在京城又有亲王爵位的就只有付景明一个。但付景明的车驾他见过,与眼前这辆完全不同。

    所以,无论这车是来接谁的,都是越距的,只要他愿意,便可以好好参上一笔。

    象辂旁的酒楼正好点起灯,这车的细节越发清晰可见。

    车顶、车身的装饰虽然繁杂,与象辂的有八成相似,但细看下来,还是有些许差距的。就因为这一点细微的差距,还真不一定能将这人参下来。

    酒楼里出来一个人,掌柜的毕恭毕敬的跟在后面,手里还拿着两坛酒。

    瑶华看着掌柜的将酒递给了车边的小厮,看着小厮将云旗搀上车,看着车驾在花街一路飞驰卷起阵阵烟尘,他嘴角微微上扬。

    他参人向来是看心情,今天反转再反转的故事让他有些不悦,便打算参这车的主人平平怨气,结果这车正好又是云旗的,这便更有意思了。

    你不是能蛊惑人心?你不是有命运眷顾?那若是我拿出有铁证的弹劾,君会如何应对?

    ……

    根本就不用应对。

    这弹劾的折子就写不出来。

    瑶华从玉笙坊回到家中已经很晚了。

    玉笙坊在皇城的东边,而他买的宅子在皇城的西边上这宅子是为了坐实他和齐光不和的传言,特意买在这里的。

    他是齐家的养子,这京中没几个不知道的。

    齐老大人因意外去世后,与他相敬如宾的齐夫人居然以身殉夫,这之后齐家便只剩下年仅十三岁的齐光和他了。所有人都觉得齐家败落了,旁支更是虎视眈眈,如豺狗一般躲在暗处,随时准备冲上来分一杯羹。

    但齐光却在服丧过后,以十六岁的年纪连中三元,又被皇帝看重,一步步做到了如今户部侍郎的位置。

    齐光连中三元的名头过于耀眼,以至于很少人注意到作为齐家养子的他也在进士之列,即使有那么一两个人注意到了,也不甚在意,反正之后就是他们兄弟俩齐力断金的故事了。

    就在这时,京中却传出两人闹翻的传闻,不久之后瑶华从齐家搬出,甚至将宅子买到了和齐府完全相反的方向。

    京中众人还没缓过神,圣旨便下来了,瑶华成了谏臣,还是专管齐光所在的户部的谏臣。

    之后的六年,除了偶尔一次的朝会与宫宴,这两人都再没见过面。瑶华找了户部许多麻烦,弹劾了不少人下去,齐光也一直压着瑶华,自己一路平步青云,瑶华到现在也只是一个七品的给事中。

    人们渐渐将两个人曾经是兄弟的事当做笑谈,只道户部侍郎与户部给事中不和的厉害。

    这一切的一切不过都是齐光步的一场局,瑶华清楚的知道这是自己这位哥哥对自己别扭的保护,也欣然接受这一切,但……他也想帮到齐光一些,他也能帮到齐光一些。

    不过今天这些事情,属实是超出瑶华的认知了。

    起初,他以为是皇帝看重云旗,齐光才不让他插手。

    然后,他亲眼目睹了云旗蛊惑人心的能力,目睹了云旗的好运。

    直到刚才,他才真真正正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天道的偏爱,他才理解了齐光多次警告他的原因。

    瑶华将窗户用力关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书房的满地狼藉。

    毛笔的残骸躺在地板上,笔杆断裂成几截,整个房间遍布飞溅的墨滴,形成一幅幅没有意义的图案。桌上的宣纸落在地上,砚台的扣在上面,完全浸湿开的墨迹覆盖了纸上的寥寥几个字,为数不多没有被墨迹污染的宣纸也被风吹的褶皱不堪,如同草纸一般。

    春末夏初的夜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风?

    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这场风袭击了整个书房,瑶华的文房四宝无一幸免,烛火却依旧摇曳,甚至比之前更亮了两分。书房的狼藉被着烛火照的越发清晰,就像是在示威一样。

    不要想着去写什么奏折!不要想着去改变什么!好好看清楚你对抗的是怎样的力量。

    “越来越有意思了。”瑶华将地上的纸捡起来,尽数扔进了废纸篓。他拿起那只断掉的笔,眼神逐渐变得冷厉。

    这支笔是他科举那年,齐光亲手做的,他与齐光一人一支。齐光的那只还在,他的却被这妖风吹断了,实在是不吉利。

    瑶华小心翼翼的将断掉的笔洗干净,从抽屉中找出一个精致的盒子,将断掉的笔杆和笔头放在一起。

    等一切都收拾好,已经月上柳梢头。瑶华拿起桌上的烛台,刚打算吹灭,就听见房顶传来一阵响动。他挑挑眉,饶有兴趣的坐回椅子上。

    房顶又恢复了平静,好像刚才的声响不过是瑶华的幻觉一样。

    瑶华给自己倒了杯茶,不紧不慢的喝了口,他抬头对着房梁朗声道:阁下既然来了,怎么不下来坐坐?”

    房梁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回应。

    瑶华也不着急,他将茶杯放下,从抽屉中拿出了两张银票。

    瑶家在瑶华很小的时候便没落了,没被齐光捡回去的那些年里,瑶华做过乞丐,也迫于生计当过小偷。三教九流的人他都接触过一些,奇门遁甲的技术他也有些了解。所以,就算他没有武功,他也能清楚的知道,家里是来客人了。

    “想必是我这府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让阁下失望了。”瑶华把玩着手中的银票,看着房顶的瓦片被掀开一条极小的缝,笑容更甚,“不如这样,我与阁下做个交易,这是五张百两的银票,我赠与阁下。”

    瑶华将银票往桌上一拍:“但阁下要拿一份状元郎的墨宝给我,如何?”

    房顶传来嘀嘀咕咕的声音。半晌,一个明显有些不自然的声音从房顶传来:“大人,这状元郎可是云家的公子,还是朝堂命官,小的们得罪不起啊。”

    肯回话便是有的谈了。

    瑶华笑容不减,手指在银票上一下下的敲着:“那阁下的是不愿了?”

    屋顶上的两人起了争执,到最后几乎是不加掩饰的争吵了。

    瑶华也不着急,他似是无意的打开抽屉,从里面又拿出两张银票在手中把玩着。其中一方的声音迅速弱了下来,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瑶华佯装不耐,他向房梁看了眼,催促道:“阁下商量好了吗?”

    那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再次传来:“那可是朝廷命官啊,不久之后就能位极人臣,所以……”

    瑶华唇角勾了勾,打开抽屉,将里面的银票全部拍在桌子上:“加钱。”

    房梁上飞下一个勾爪,十分准确的抓走了桌上银票。

    “成交。”

    瑶华冲房梁拱拱手:“那就等阁下的好消息了。”

    好消息没有传来,京城里倒是多了则笑话。

    当今状元云旗的府上进了两个笨贼,先是翻墙时不慎踢翻了院中的花盆,声响惊动了巡逻的家丁,两人躲到后院又惊动了院中的黄狗,一时间,府内灯火通明,铜锣四起。

    两个笨贼在房梁上吹了半夜的冷风,好不容易等到府中安静下来,打算继续行动时,天空忽然炸响,一场毫无预兆的雷雨从天而降。

    两个笨贼无处可躲,情急之下发现了一口咸菜缸,便掀开缸盖钻了进去,想着躲一阵再行动,这雨一下下了许久,两人在缸中睡着了都没停。

    第二日,两个笨贼被下人的洒扫声惊醒的。他俩本打算今天回去修整,明天再来,却发现那缸的盖子无论如何都推不动。原来是昨夜云家人误以为咸菜缸需要移到屋檐下避雨,便吩咐下人将咸菜缸连同两个贼一起抬到了屋檐下,还十分贴心的上面压了石头。

    两个人在缸里又渴又饿,最后实在受不住开始呼喊求救。

    云家人将两个贼送到衙门的时候,还顺便把缸送了过去,说是赠与两人避雨用。

    这则笑话在京中疯传,甚至有载入史册的趋势。

    瑶华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他只觉得一股寒意爬上脊背,逐渐席卷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