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聚仙楼出来边走边聊。聊着聊着,就聊到胡守圆的事上来,且不知张老汉将铺面租给他,现在后悔成啥样子。正走着,牛四忽然拽拽明文,指着远处一驾马车说:
“少东家,那不是雪晴他爹吗?”
张老汉穿得臃肿,斜背个青布包袱,坐在马车上,一副出远门的打扮。明文心中纳闷,转往盛记去问雪晴。
“爹爹这是要去哪儿?”
“回山东老家。”
“怎么突然就走?事先没说过的呀。”
“他一直惦记着我那苦命的娘。如今见我也成家了,又怀了你的孩,无甚牵挂了,他就……”
“这是何必呢?”
雪晴红着眼眶说:“我听爹说过,当初,因仇家伙同官府追索甚紧,我们一家外出避难。娘死在半路,棺木也没有,只好用席子卷了草草埋掉。那时我还不满一岁,连我娘长相都没记下。咱们结婚后,爹经常梦见娘诉苦,说水要淹到脖子了,说成群乌鸦在她头身盘旋、在她身上争着啄食。爹说,无论如何都要回去一趟,无论如何要找见我娘骨殖,请人重新安顿了,让她九泉之下得到安宁。”
“这么远的路,好叫人放心不下。”
雪晴泪眼婆娑:“哥要是体贴,就派车把他送到省城,让他坐火车回去。千里万里的,他少受些累。”
明文于是叫来春贵,让他马上通知常柱儿,就说放下手头活计,只管套车去追。追到了将人送省城,亲眼看着上了火车再回来。春贵答应着去了。
雪晴说:“我娘早早地殁了,我一点孝心也没尽。”
明文拉着她手,安慰道:“你如今甚心也不用操,只管顺顺地把咱孩生下来。南同蒲快要修铁路了,不过三两年的事儿,将来经同蒲路北上、再由正太路往石门市,再转往山东,方便得很。到那时孩子也利索了,咱一同去祭奠祭奠,也好让娘见见她女婿,认认他外甥。”
雪晴一扭身:“哥只拿好听的哄我。”
明文说:“绝非虚言。年前泥潭镇遇到的那白发先生,就专为考察线路来的。刚才饭店谈收买窑口,也是冲着将来外运煤炭的好处呢。”
憧憬冲淡了阴翳,雪晴便不再想,转去将炕上尚未完成的小红肚兜收好,连同其它小衣服用包袱包了,放到柜格子里,轻声细语地说:
“哥你坐着。我去给你烫烙饼。”
“哥刚吃过,就不用了。”
“哥尝尝妹子的手艺,看比得过比不过颀英嫂子。”
面是早就和现成的,只需配些油盐葱花,不一会儿就烙好一张。雪晴将烙饼切成寸宽的长条,用盘子盛了,端来放到炕桌上,让明文先去洗手,明文懒洋洋地不动。
“妹子喂我得了。”
雪晴“噗哧”笑出声,将块烙饼送他嘴里。明文闭目细细咀嚼说好香,雪晴又挟了好几块喂他。明文跳下炕,从后面抱住雪晴。雪晴挣扎着摆脱,连推带搡将他撵到炕上。
“外边有人骂哥呢。”
“准是那吃了泔水的。”
“你道人家骂我甚?”
雪晴双手捂住耳朵,说:“才不想听哪些污言浊语。脏了我耳朵不说,还连累肚子里的。”
“人家说我娶了你,害得吃不上张家豆腐了呢。”
雪晴哭笑不得,戳明文额头:“贫嘴!”
停了听,雪晴若有所思地说:“今日我上街转了转,恁般冷清,做买卖人的货郎也不多。”
“妹子想要甚,打发人去买就是。”
“俺穷家寒舍出身,从来不会使唤人。”
“使唤哥不算使唤。说,妹子到底想要啥?”
“今年好奇怪,怎就没卖沙棘的呢?”
明文恍然大悟,高兴得手舞足蹈:“酸男辣女。你要给我生个带把子的呢!”
雪晴羞得脸颊儿粉扑扑地:“还不如不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