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似乎被夹在核地狱的最中心。
V-90核弹高空引爆影响着亚欧大陆全部电子设备,广袤防空系统被完全撕碎。本来用防空系统防守整个亚欧大陆就是极为困难的事,而现在,只有作为最后防线的激光拦截系统和近程导弹拦截系统在正常运作,严密的防空网络,此时已经是一张被扯破的巨大渔网。
九州被迫收缩防空网,不再考虑防守整个亚欧大陆,而是防守重要的城市和核掩体。
核弹砸在国土上引爆,长江和莱茵河中永远翻腾的激流被蒸发为愤怒而炽热的蒸汽飘散,西伯利亚平原和喜马拉雅山上永恒不化的积雪则被融化为奔腾而滚烫的海洋冲荡。
...
此时的北非战场,更宛如炼狱。
残存的海军力量用装有核弹头的炮弹和反舰导弹轰炸滩头的岸防力量后,派出登陆艇强制登陆,一辆辆装甲抢修车和坦克飞驰在被核地雷粉碎的焦土上,形成一条条平行的尘带在焦土上飞扬。
运输船等大容量的船也纷纷强制登陆,以撤退还留在北非战场上的部队。
这样的登陆无疑要冒着巨大的风险——一艘071型驱逐舰在距离海岸100米的区域减速,而在水下,一座蛙人掩体却在核爆中幸存。
蛙人掩体是黑轮日公国在90年代特别修建的掩体,专为蛙人使用,其中可供十名蛙人长期居住,原先这些简陋的掩体都会被次声波探测后摧毁,但由于核地雷,大地的余震尚未停止,次声波自然无法探测到它们。
一名蛙人手持鱼雷火箭筒,打开被淤泥掩埋的水密门,在浑浊的海水中摸索着游动。
终于,他看到登陆舰如同银色巨鲸般的船底悬在头顶的海面,没有任何顾虑,发射火箭弹大小的微型核鱼雷,只留下一串水泡消失在视野中...
骤然间,一圈巨浪从071型登陆舰中间隆起,急速隆起的一座水山将这艘吨的巨舰掰成两半,一朵巨大的蒸汽蘑菇云在金属尘埃云中升起,宛若一只贯穿钢铁巨龙的巨拳。
蛙人也被微型核鱼雷的核爆震碎——他早就知道自己会死。
而在海平面上,由数十艘登陆舰和气垫船组成的舰队依然在冲锋...
这是一场无畏者与无畏者之间的决战。
近50万人的部队正在北非左冲右突,向北方突破。
而黑轮日公国的装甲部队也从地下还未被完全摧毁的掩体中,缓慢地爬上陆地...
一辆17号重型坦克刚刚爬出地面,一辆ZtZ-99b的125mm核炮弹击中它的正面装甲,一朵蘑菇云骤然升起,重达百吨的重型坦克便在尘柱中化作一片黑色的飞雪。
11号坦克和12号坦克组成的钢铁浪潮咆哮着涌来,它们的炮口高昂着喷出浓烟,就像大地上矗立的一根根烟卷。
有史以来最为惨烈的坦克战开始——这些动辄数十吨的钢铁造物,发射的不是普通的穿甲弹和破甲弹,而是当量百余吨的核炮弹!
焦黑色的大地上泛起一片燃烧的星光,而后是无数朵浊黄色的蘑菇云从地面升起,宛若一座座巨大的风蚀蘑菇在缓慢地变幻着形态。地面上一片飞沙走石,因冲击波而急速流动的沙潮形成一片被压扁的沙尘暴,将平原上激战的数百辆坦克淹没。
一切装甲和火控都形同虚设,这里只需要最纯粹的暴力。
作为前锋的ZtZ-97和ZtZ-99b型主战坦克的主炮在开火过后,正面撞上150mm核炮弹,一列太阳在它们的装甲上绽放,高温与冲击瞬间就将主战坦克碾成铁泥,被融化的金属如铁雨般泼下,淋向那些冲过核爆后深坑的坦克。
而黑轮日公国的装甲部队同时也遭遇重创,重达百吨的坦克被核炮弹挫骨扬灰,金属被撕成比纸屑还薄的碎片,又被尘柱卷入高空后缓缓飘落,宛若黑色的落雪。
原本阴沉如乌云的核尘埃云团竟燃烧起来,浓云似乎与岩浆搅在一起,宛若落日前的火烧云般放射着橘红色的霞光。而在闪耀的云幕上,竟有无数铁流星坠落,为云层拉出一根根向大地斜刺的毛刺。
黑轮日公国的mE-89战斗机和JU-500轰炸机搭载着核火箭巢向着眼前的空域喷吐烈焰,而歼-11AI也搭载着核空对空导弹做着鬼魅般的机动杀戮着,无数颗太阳悬在云层之上熠熠生辉,而那些不断坠落,穿过云层的战机,不过是一场壮丽化学反应后,沉积下来的无用之物。
无数架战机的坠落在天地之前牵起一条条火龙,彼此缠绕撞击,洒下滚烫的铁雨,而那些坠落在地面的战机则划出一道道横亘大地的火河。
钢铁的绞肉机永不停止。
...
摩洛哥南部,三个九州坦克营正在一处九州的废弃阵地补给。
华卫荣跃下坦克,在阵地中徘徊着,在三分钟前,他命令一个连的士兵搜查阵地,收集饮用水,食物和燃油,以直接穿越摩洛哥。
“同志们!这里有一座地下弹药库!”曾铮远唤来数名士兵聚集在弹药库洞口两侧,并用强光手电向洞内照射。
突然间,几枚烟雾弹拉着灰色的烟从洞中掷出,热水瓶大小的烟雾弹在地面滚动着,很难相信其投掷者的臂力何等惊人。烟雾迅速释放,在洞口形成一团巨大的灰色烟团。
“所有人后退!找掩体!”曾铮远命令道,数名士兵立刻如潮水般后撤并寻找掩体。
曾铮远打开热成像,在大地微微泛红的底色下,迷雾中赫然是一群迫近的深红色人影。但诡异的是,这些人影相对人类来说太过高大修长,高度达到3米有余,仿佛被刻意拉长般。
半秒不到,一个高大的人影从烟雾中冲出——他浑身覆盖着铜黑相间的铠甲,盔甲如龙鳞般泛着核尘埃也难以遮掩的光芒,似乎是中世纪的一名全副武装的骑士,但却有着巨人般的3米身躯,手上更是握着一把2米有余的巨型火枪。
“是落星人!”
时至今日,落星人利用U90文明和南半球对亚欧大陆的袭扰仍未停止,人类已经将落星人视作敌人,即便在数千万前,两个种族的祖先可能还在一个母亲的怀里吸吮着乳汁。
数把qbZ-95步枪立刻瞄准冲出烟雾的落星人,而落星人也举起巨型火枪瞄准九州士兵。在落星人的视角中,所有人类全部头戴黑色头盔,面笼灰黑色,形如猪首的防毒面具,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这些纯黑色的生物视作安全物体。
更多的落星人从烟雾中走出,但却与为首的那名落星人有所不同——她们比身着铠甲的落星人矮一些,但仍有两米多高,却不穿戴铠甲,而是某种生物的皮革和原始的丝织物织成的白色长袍,白色的面纱覆盖着头部并一直延伸到膝部,仿佛某种宗教神圣的朝圣者。
一些落星人手中还抱着由树枝编制而成的蛹状摇篮,其中躺着一些更小的落星人,身高不到一米,他们的头颅上镶嵌着如璀璨宝石般的巨大独眼,空洞地望着天空,而他们如凝脂般洁白的肌肤上布满红色的淤血,且在缓慢地往外渗着浅红色液体。
“营长,那些是什么?”
“或许是雌性的落星人和他们的幼崽。”华卫荣站在一辆坦克的炮塔上,举起望远镜回答道。但很快,他就放下望远镜,举起安装高倍镜的qbZ-95式步枪瞄准那名穿着铠甲的落星人:“这种初具社会性的物种对我们威胁程度很高,所有人暂不要贸然开火!”
而万勋荣也举起望远镜观察:“那么按此推理,那名身着铠甲的应该是雄性落星人,如果有社会性,那么他们应该是一个家庭...看起来那个雄性落星人不会轻易开火,估计是他也有家庭的观念吧...”
感应到身后数名雌性落星人靠近,为首的雄性落星人开始动摇,盔甲因抖动发出细微的金属碰撞声,那门火枪也战栗似地轻微颤抖起来。
半分钟后,那只拿着火枪的手颓然坠下,火枪被抛在因核辐射而稍稍有些烫的地面上。落星人缓缓举起那被生物鳞片手套包裹的右手,掌心向着前方,五指张开,宛若一朵盛开的钢铁之花。
一种意志瞬间贯穿两个种族,这种心与心的连接只有同物种间能做到,也只有“人”能做到。
“曾铮远同志走出掩体了...如果接下来发展顺利,他可能成为第一个和活体落星人和平接触的人,这绝对是历史性的。”万勋荣说道。
“同志,要小心,落星人的力量远远超过人类,如果他的手紧握,可以把人类脆弱的手骨轻松捏成粉末。只要它一发力,我就马上朝落星人的头部射击。”华卫荣取出一枚5.8全威力弹弹匣装上,将qbZ-95式步枪端稳,高倍镜的视野没有一丝晃动,十字线的交点牢牢锁在落星人覆满铠甲的头颅。
距离只有60米,华卫荣以卧姿卧在主战坦克炮塔上,主战坦克炮塔顶部的天线和高射机枪如杂草般隐蔽了他的身形。有高穿透的全威力弹,无风环境,湿度正常...华卫荣有把握将落星人一击毙命。
“华卫荣同志,无须担心。他们看起来像一个家庭,只要那名雄性落星人是一名合格的父亲,他就不会开火,即便他们不认得我们的步枪和坦克,也应该感受到我们的威胁。”万勋荣说道。
华卫荣沉默无言,只是用十字线牢牢地锁定着落星人。
曾铮远将步枪放在地上,缓步走上前去。即便曾铮远比较高大,但在三米有余的落星人面前,依旧像一棵黑色的矮树苗。
曾铮远伸出自己的手,五指张开,将手掌缓缓贴在落星人的手上。
落星人的手相较于人类大得不可思议,即便专业篮球运动员的手完全张开,其指尖也只能碰到落星人手掌的边界,并且落星人的肌肉密度极高,即便隔着铠甲也能感受到其下如钢铁般坚硬的肌肉。
可触摸着这轻易能将人类骨骼碾碎的巨手,曾铮远没有感受到威胁,反而是一种纯粹的平静,仿佛在心脏中浮现出一片洁白无垠的平原——那是来自血脉的共鸣,是宠物与主人,猎狗与猎人间的情感所不能比拟的,唯有“人”才有深入血脉的共鸣。
一种比思亲,思乡更强烈的感觉浮现——数千万年前,他们曾经有着同一个母亲。
他们曾经一同吸吮着乳汁,在母亲的怀里安眠,在茂密的树林中游荡,在漫长的迁徙中行走,直到一场天灾将两人分隔在两个半球,分隔在两个世界。而从此刻开始,他们就已经走上再也无法回头的歧途。
数千万年以来,在不同的世界,迎着历史风雨与洪流的冲荡,下到以瞬息之间为单位的搏杀,上到以地质纪年为单位的炼狱。千万年后,他们已经面目全非,但他们的基因与血肉不会忘记,在千万年前,他们的血管中流着同样的血。
昔日的兄弟之间,已经出现一条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但他们依然记得血浓于水的亲情,千万年以后,纵使人与人间的爱恨情仇如万千池中光影交织,他们仍会为当初的一切,淌下热泪...
只一瞬,便道尽一个物种千万年以来的无数辛酸与血泪。
落星人缓缓放下手,从脖颈取下项链,递给曾铮远。人类项链上的挂饰,不过硬币大小,但落星人项链上的挂饰,竟比易拉罐还大一圈。那挂饰由精美的金属雕刻物装饰,而且是空心的,外壳中端由玻璃构成,其中可以看到一小块长着白色绒毛的真菌,但由于核辐射已经死亡,像一个白水袋般晃着。
接过落星人的项链,曾铮远拆下脖颈上的熊爪项链——在铁质的项链上,吊着一个来自西伯利亚棕熊的指甲,对于人类,它足以切开骨肉,但那在落星人手中却像一块小石头。
落星人接过熊爪项链,缓缓转过身去,带着十余名落星人重新回到地下弹药库中。核辐射已经在他们身上割下无法修复的伤痕,血液从铠甲和皮革下渗出,从他们雪白的肌肤上渗出,在荒芜的原野上流下一道道纤细的血河。
几个小时过后,他们就将相拥着死在地下。
他们都是曾在地狱中活过的种族,他们都可傲然宣告,他们曾战胜过地狱。人类的历史与未来,任它去浩瀚,任它去蹉跎,任它去虚无,几亿个季节过后,他们依旧能骄傲地宣告世界:“我们是人类”
...
落星人的项链是极为珍贵的研究资料,曾铮远将它交给麾下的一个装甲连,要求将其护送回摩洛哥北部的登陆部队。而其余部队则南下,再次冲向化作炼狱的马里地区...
坦克集群行驶在荒芜的原野上,前方是核爆后产生的巨大阴云,如山脉般悬浮在空中,投下笼罩整个国土的庞然暗影。
“同志们,你们对落星人怎么看?”万勋荣用激光通讯器问道。
“感触很多,不同于猫和猎犬什么的,他们是人类,他们有真正的灵魂。”曾铮远说道。
“但落星人很快就要灭绝了,黑轮日公国的灭世计划已经全面启动,就算躲过核爆,他们也会因为核辐射和核沾染物而死。”华卫荣依旧保持着平静。
“同志们,说实话,我对落星人的感觉很复杂,一方面,他们是我们的敌人,为我们造成了难以估计的损伤,但另一方面,我们同宗同源,他们也是人类,他们也曾在地狱般的南半球中建立了辉煌的文明。”曾铮远梦呓般地说道。
“同志,人类向来如此,人与人之间的爱恨情仇非一朝一日能言尽,没必要因为千万年岁月的分隔便将落星人变得崇高与神圣,他们不是神,他们也有贪嗔痴恨,而贪嗔痴恨存在一日,人类中的纷争便延续一日。接受了人类的远视与高尚,便也要接受人类的短视与卑劣,即便千万年的历史辉煌壮丽,但落星人依旧是敌人。”
坦克集群从山丘上跃出,山丘下方正是黑轮日公国的自行火炮集群,被核爆碾碎通讯,他们的部队也变得零零散散,只能依靠传统的光学瞄具索敌。
九州的坦克从山丘上冲下,一门门125mm滑膛炮轰鸣着,将自行火炮碾碎为无数座燃烧的黑色钢铁山丘,机炮与机枪不断扫射着,射入黑轮日公国士兵的身躯,绽开一只只半透明的血蝴蝶。
碾过自行火炮的残骸,坦克向着炼狱般的战场冲锋。
人与人之间的纷争宛如地狱般永无宁日。
...
而在大洋彼端,一个国家正凝视着北非地狱般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