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脚下的新学堂,那可是满村里都上心的事,李族长刘里长等人那是一天几趟的往南山脚跑,做不来砖瓦匠的活,就帮着递递砖递递瓦的。
什么出了银钱雇别人还自己帮忙这不是便宜了别人的,那是一点不觉得,总之,就是想着学堂赶紧建好,争取正月下河村学堂也能正式开学。
南山脚这么大的动静,不说周遭几个村子了,邻居天宝村那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两个村本就近邻,又有李家作坊这回事,使得关系更加的亲近起来。
这不,林里长便也带了村里闲着的人常来帮忙,就想着这作坊建好了,他们村的孩子想读书的,也能送来,离得这么近,读书多方便?
如此热火朝天的,帮忙的人多,在腊月中旬的时候,这学堂就竣工了。
李族长和刘里长商量着看了个吉日,把学堂里里外外好好的用火把熏了熏,收拾干净,院子里也照风俗种了好几棵的万年青,便算作是暖了房了。
就只等年一过,正式开学了。
石榴托刘武找的先生也找到了,说好了,过完年就来。
腊月二十五这日,石榴在布偶作坊巡视,布偶作坊开工一个来月,做出来的布偶不少,但也不算多,眼下库房装不下,毕竟,库房还要存放布料棉花这些,开出开进的,也不方便多存。
是以,吕氏就提出把自家东屋空着的两间屋子拿来做存放的库房。
石榴想了想,也就同意了,本说要跟吕氏租赁这两间房的,但吕氏怎么也不肯收租金,说急了差点都要哭了,说石榴怎么拿她当外人不成?
这般,石榴也只能闭了嘴,倒惹得范氏和黄春妮都笑个不行。
范氏还打趣道:“反正你很快就要嫁过去了,那啊,也就是你的家了,用自己家的屋子,还要什么租金,这不是笑话吗。”
吕氏也直点头说就是这个理。
又期期艾艾的探起石榴的口风来,问石榴能不能早点嫁过来。
石榴正发窘着,范晋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大嗓门的八方还没进院门就大声喊了起来,“太太!公子回来了!”
石榴几个正在东屋里站着说话来着,听着这声,吕氏也是激动得不行,“晋儿回来了!”
连忙往外头去。
范氏笑了笑,拉了石榴一把,也往外头去。
八方大包小包的往里提,范晋也背了自己的书箱进了门来。
一进门就看到了东屋里出来的吕氏几个,一眼先看到了石榴,他也是眼中放光。
还没说话,另一端一道身影就扑了上来,“公子,您可算是回家来了!这一路上天寒地冻的,累吧?快快进屋,婢子给您端热水来仔细烫烫脚……暖和暖和。”
范晋背上的书箱被接了去,他也没在意,只大步往吕氏这边来,嘴里道:“不累不累。”
“娘!我回来了!”
范晋咧着嘴笑,眼睛没停了直看石榴,“石榴!”
又冲范氏和黄春妮都颔首打了招呼。
后头抱着书箱的秋桐一双眼睛都快黏在了范晋身上,眼波流转,尽是涟涟光艳。
“府学放假了?”吕氏拉着范晋好一通看。
“放假了,年后正月初八开学。”范晋点头道。
吕氏听得不舍,“就只在家里待十天左右啊。”
很快又笑起来,“好在娘在家里有事做,也不觉得无聊,倒是你,在府学里可习惯?一切都好吧?”
“都好都好!娘不用担心我,你在家里都好吧?”范晋应着,眼睛却一直都在偷瞥石榴。
吕氏看得分明,也是抿嘴轻笑,赶忙道:“我好得很,外头冷,走,咱们进屋烤火说话去。”
说着已经挽住了石榴,又喊上了范氏和黄春妮,一起往正堂里去。
待得进屋坐了,吕氏才说起石榴开了个布偶作坊,她也管着事的事来。
范晋听着,倒是不知道石榴在家里还忙了这事,布偶作坊?娘爱做绣工,这倒是合了她的兴趣。
一天有事忙着,便是他不在家,也不会时时都惦记着,弄得心里不宁的。
他看向石榴,眼睛亮着,“我不在家,多谢你照顾着我娘了。”
石榴睨了他一眼,看着吕氏道:“哪有,是我该多谢伯母帮衬着我才是。”
吕氏笑不拢嘴,“咱们是互相帮衬,我也巴不得多帮衬着你些才好呢,你早些嫁过来,咱们婆媳俩定能相处和睦,我也盼着,天天能与你有说有笑呢。”
又说回先才的话头了,石榴稍囧,忙睨了范晋一眼。
别人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他们两个当事人可清楚得很。
范晋看了石榴一眼,忙道:“娘!不是说好了吗,成亲不急,石榴还小呢,再说了,石榴跟别的姑娘不同,便是成亲了,也要忙自己的事的,到时候,恐怕在家的时间也不会多,娘可别介怀才是。”
吕氏听着,就看向石榴道:“我知道,我心里清楚着呢,便是你将来嫁过来,也只管照做你自己的事就是,我不会说什么的,我也支持你。”
她心里,对这个儿媳妇十万分个满意,且也佩服她得很,自然会支持她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的。
什么嫁了人就要侍奉公婆相夫教子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可不这么想。
只要石榴是她的儿媳妇,常常能叫她看着她,他们小两口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就行,什么侍奉不侍奉的,她也不讲究这些。
最重要的,就是盼着石榴进了门早些给她生个孙子孙女,她觉得,石榴生出来的孩子,一准聪明又可爱,她现在就盼望着能早日见到未来的孙子孙女呢!
她巴不得石榴把孙子孙女给她带,她很愿意受这个累的。
跟吕氏这一个多月的常接触相处,石榴也算是很了解她了,知道她这话说的都是真心话,心里也是满满的感动。
这般通情达理的婆婆,婆媳关系,那就差不了。
可转而又想到她跟范晋约定的假成亲,她不免又觉得心虚起来,实在有些对不起这‘未来婆婆’的欢喜盼望。
嘴上却也说心里话道:“伯母放心,便是我常在外跑,我也会常回来陪着你的。”
吕氏顿时笑开来,“好好好!”
“公子,婢子给您煮的红糖小圆子,您快趁热吃,暖暖身子。”
一道娇滴滴的声音插进来,石榴扭头看去,就见秋桐端着碗凑在范晋身侧,一双凤眼紧紧的锁着范晋,顾盼神飞。
范晋没看秋桐,一边接碗,一边道:“给大家都端一碗来吧。”
秋桐道:“公子您赶路回来,想来又冷又饿的,这是婢子专门用您最喜欢的桂花酒酿做的,没用醪糟,怕客人们吃不惯,您先吃着,婢子这就回厨房再给客人们做加醪糟的。”
吕氏听着就道:“我早起让朱嫂子炖了燕窝银耳莲子汤,你去盛来就是,再跟朱嫂子说一声,让她赶紧张罗中饭,多做几道拿手菜。”
又转头看石榴和范氏两个,“今儿中饭就在这边吃吧。”
石榴还没说话,范氏先开了口,“今儿可是托晋儿的福了,我们又能尝尝朱嫂子的手艺了。”
秋桐舀舀唇,轻声应了,退了下去。
很快,端了托盘回来,将托盘放在一旁桌几上,先端了一盅配着汤匙来呈给石榴。
石榴看着那炖得出胶的燕窝银耳,一看就很美味,她也确实有点饿了,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目光微闪,顿了顿,伸手去接。
不知是她接得太慢,还是秋桐放手太快,总之,就是那么好巧不巧的,一盅燕窝银耳莲子汤欻的一下掉了,正好翻在了石榴腿上。
幸好不是滚烫的,但也洒了石榴半身,衣裳都濡湿了。
正吃着圆子的范晋一直关注着石榴的,见状眼疾手快要来接的,但因在石榴对面,到底没来得及接住。
忙道:“石榴,烫着没?”
吕氏也吓了一跳,先说秋桐,“你是怎么端的,怎么洒了石榴一身?”
又忙拉了石榴来看,“烫着没有?”
范氏和黄春妮也吓了一跳,关心的看着石榴。
石榴抬头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低着头一脸惶恐的秋桐,摇头道:“没烫着,就是衣裳湿了。”
吕氏松了口气,“赶紧换身衣裳,免得着凉,幸好,我先前给你做的衣裳做好了,本想着过两日拿给你的,走,跟我去我屋里换身衣裳去。”
说着,拉着石榴就往耳门去。
“伯母还给我做了衣裳?”
“也没给你量尺寸,不过我做了这么多年的绣工,眼睛就是尺,应该做得刚好,你先试试,若是穿不了,我立马就给你改改。”
吕氏拉着石榴进了自己的屋子,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大包袱来,“时间也赶,我就只给你做了两身衣裳,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包袱打开,石榴看着里头一身藕荷色的,一身玫红色的,都是她往日常喜欢穿的颜色,想来吕氏也是用了心细致观察过的。
再看那上面绣得栩栩如生的石榴花和五彩花草,石榴也是禁不住赞叹道:“伯母这绣工可真好!这石榴花绣得跟真的似的,我都舍不得穿了。”
吕氏轻笑,“这衣裳做了就是穿的,哪能舍不得穿了,你喜欢我做的衣裳,我高兴着呢,往后得空,我再给你多做几身!”
“怎好叫伯母受累?”石榴实在是受宠若惊。
“不累不累,我喜欢!我喜欢石榴你,巴不得多给你做衣裳呢,你能穿着我做的衣裳,我也高兴!”吕氏摆手道,又催促石榴赶紧换衣裳,别着凉了。
石榴就拿了那身绣石榴花的衣裳往屏风后去。
吕氏在外头等着,不知道石榴穿上她做的衣裳是什么样的呢。
“合身吗?”
“合身,只是……”
“怎么了?”
石榴穿好了小袄,看着手里的马面裙皱起了眉。
吕氏半晌没听石榴回应,担心不已,忙往屏风后来,“石榴,我进来了啊,你……呀!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那破了好几个洞的裙子,吕氏也是瞪大了眼,“怎么会?我这房里难不成闹耗子?”
“先穿那身吧,这身,回头我给你重新做。”吕氏说着,转身出去拿另外一声进来,可摊开一看,那条裙子竟然也破了洞。
吕氏都惊呆了,“我也没听着耗子声啊?什么时候给啃成这样的?”
明明这两身衣裳也才做好没多久,一直放在柜子里的,耗子怎会钻进去的?
石榴眨眨眼,“麻烦伯母出去喊岁绿回去给我拿一身衣裳来。”
吕氏顾不得追究这耗子的事,闻言忙点头,“要是不嫌弃,你先去我的床上用被子暖着,免得着凉,我这就喊你的丫鬟去。”
说着,就忙往外头去了。
两刻钟后,石榴穿上了岁绿跑回去再跑着带回来的衣裳,坐在吕氏的梳妆台前重梳头发。
吕氏抢了岁绿的活,抿着笑的给石榴梳头发,“我就盼着能生个闺女,给她梳妆打扮,可惜,生了晋儿后,就一直没再怀上,他爹身子一直不好,又早早的去了,终归是个遗憾。
所以啊,我就盼着晋儿能早早娶媳妇进门,儿媳也是闺女啊!”
没想到石榴还没进门,今儿她倒先过上给闺女梳妆打扮的瘾了。
吕氏高兴得眉眼都是弯的。
不过想起那两身好不容易做的衣裳,石榴还没穿呢,竟就被耗子给啃了,吕氏也是郁闷得很。
“待会儿我就让晋儿去八叔公家里要点耗子药回来药死这些可恶的耗子。”
石榴看着铜镜里吕氏的郁闷,不由出声道:“我瞧那洞,不太像耗子啃的。”
“是吗?”吕氏一愣,先把发髻挽好,又簪上了簪子,打量着自己梳的头,这一支簪子总单调了点。
眼睛一亮,吕氏打开了桌上的首饰匣子,从里头拿出一对蝴蝶钗环来,插在了发髻左右。
再看着石榴,不由点起头来,“石榴可真漂亮。”
石榴摸了摸那蝴蝶钗环,“伯母,这……”
“这还是我年轻时的首饰了,现在老了,戴这个可不合适,瞧你戴着多好看,你不嫌弃才好。”
“怎会嫌弃,倒是总得伯母您送这送那的,真是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喜欢你,将来我们都是一家人,我的啊,都是你的!”吕氏笑。
头也梳好了,她这才转身去拿了那两条裙子来看。
这一细看,还真发觉了不对,“…这怎么好像是剪子剪的?石榴你看,这口子这么齐整,耗子啃的,不会这么平才是。”
吕氏都惊了,“这是怎么回事?我做好了就好好的收在柜子里的……”
她又没得失心疯,总不能自己做好了又拿剪刀给剪坏了……
石榴轻轻道:“伯母这屋子,平常别人会进来吗?”
吕氏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一闪,又疑惑又复杂起来。
须臾,放下了那裙子,看向石榴道:“好在袄子都是好的,我抓紧重做两条裙子,到时候做好了就给你送来。”
石榴看着她那一番神色,想来她心里已经想到了什么,便也不再多言,只笑道:“倒是叫伯母受累了,我心里真是不知该怎么感激伯母的厚爱了。”
吕氏拉住石榴的手,一脸的笑,“伯母不用你感激,就盼着你早早进门来做我的闺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