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戒寻至桃林,拣那熟透的大桃摘了许多,把衣襟儿扯起来,做个兜子兜住,边吃边往回走。
春色如许,轻风吹柳绿如丝,佳景最堪题。时催鸟语,暖烘花发,遍地芳菲。红尘紫陌,绮罗弦管,斗草传卮。
八戒正行赏间,只听得似有人轻笑,转步一看,却是湾环深涧下有一小潭,瀑布自壑下落下,水声激荡,潺潺不绝。
这呆子正要回转,转头便见月貌花容的二八少女,这少女眉清目秀,齿白唇红,虽一身布裙也难掩丽色。
这少女见了八戒面容,当即惊呼一声面色一白,真个是汗流粉面花含露,尘拂峨眉柳带烟,更显出几分可怜。
八戒正要开口,那少女却晕厥过去,逶迤而倒。
八戒唬了一跳,忙上来查看,那少女忽的睁眼,只见碧光一闪,电射而出落在八戒眼中。
八戒暗叫不好,只觉意识昏沉,眼前一黑,一头栽倒下去。
玄奘这边,眼见天色又暗,那悟空持了金箍棒在手,立在石上小心戒备,远远见了八戒回来,便斥道:“怎的这般磨蹭拖沓?定是犯了懒,不知往何处偷闲去了。”
八戒忙赔笑道:“这等半山之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有钱也没处使,我寻得这些果子已是万幸,怎的还嫌不足?”
悟空见他怀中一篓大桃,也不客气,伸手取了一枚吃起来,口中含糊道:“一去这些时辰,累的师傅与我肚肠饥渴,早知如此我便去摘果子了,也省事些。”
那八戒见悟空吃了果子,面上笑意一收,冷冷道:“什么齐天大圣,我当是什么盖世妖王,也不过如此。吃了我这腐心毒在腹中,任你是大罗神仙也难逃性命。”
悟空面露不解,“你这呆子浑说些什么?还不快将果子奉与师傅果腹。”
八戒也不理他,将怀中桃子一扔,抬腿往树下入定的玄奘走去。
玄奘徐徐睁眼,也不慌乱,笑道:“女施主安好,漏夜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那八戒咯咯一笑,摇身一变现出妖精本相。
几盏幽幽碧火飞出,簇拥着一美妇人。这美妇发髻高挽,用玉簪别住,鬓边别了一对珠花,着一身长裙,披一件素色对襟衫。
只这身衣裳都已日久褪色,珠花也泛黄没了光彩。
再细看,这妖精脖颈之下不见了血肉,两排齐刷刷肋骨贴在裙内显出轮廓,在风中忽隐忽现,十分骇人!
“妾身白骨夫人,此来却为求长老舍了一身皮肉与我。”
白骨夫人一双美目含情,双颊飞红。柳眉积翠黛,杏目闪银星;月样容仪俏,天然性格清;体似燕藏柳,声如莺啭林。
更奇的是,这夫人通身不闻半点妖鬼秽气,只如寻常妇人,竟是习得十分高深的敛气法门。若非衫领下露出的森森白骨,只怕会将那粗心马虎之辈骗了去。
玄奘摇头,“这身躯尚有大事未成,万万舍不得,望女施主见谅。”
白骨夫人目中寒光乍起,冷笑道:“长老真会说笑,如今我为刀俎你为鱼肉,我要怎样就怎样,却不必长老点头了。”
说罢,卷起一阵阴风便要将玄奘裹了去。
玄奘不闪不避,身上锦斓袈裟缀着的定风珠一闪,这风立时放缓,徐徐拂面没了威力。
这白骨夫人乃是尸魔成精,很是谨慎,当下闪身疾退,险险避过悟空当头一棒。
悟空哪里肯饶她,口中念一声去,那金箍棒猛地伸长,一击打在白骨夫人肩上,落下三两节鬼骨来。
这尸魔自知不是对手,只厉啸一声,使个解尸法,将身上美艳皮囊褪下迎了上去。
那皮囊炸开一团磷火冷光,冷光消退时再看,尸魔已脱得身去,不见了踪影。
悟空还要追,玄奘却道:“罢了,这女妖此番不曾得手,定不会罢休,你且先将八戒寻回来再说罢,莫要让那尸妖害了他性命。”
悟空怎肯让玄奘独处险地,拔了毫毛放出化身,不多时便寻着飘在潭中的八戒。
这呆子神思混沌,却还不曾醒,饶是悟空连拉带扯也无济于事。
玄奘道:“当是着了那尸妖的道,被魇术迷了去,你且将心灯显化助他一助。”
悟空依言而行,显化心灯照定八戒元神,那魇术在这性光下只如遇着烈火的残雪,片刻功夫便散去无踪。
悟空见八戒将醒未醒,反手两巴掌打下去,却见八戒一个激灵,果真转醒。
八戒见了玄奘悟空,正要开口,却猛的变了颜色,转身趴在地上呕吐起来。他呕出的却不是腌臜物,而是一滩污泥,这污泥蠕动起来,化作一长嘴阔耳的物什,有眉有眼腾飞出去。
玄奘笑道:“悟能此番却是因祸得福。这贪食天性所化馋虫原本还需些时日才可化出,被那尸魔以秽气蒙了心智,反倒将天性释放,圆满了这馋虫。”
那馋虫为悟空性光所困,左冲右突逃不出去,被缓过神来的八戒运转密言法咒拘了,只待降服这魔便可功成。日后以众生贪念喂食,也算是一大助力,御敌斗战、挡灾替死都能派上用场。
八戒这才转怒为喜,将钉耙拿在手中,嚷嚷着先前不过一时大意,要与那尸妖再斗上一斗方罢,却被玄奘劝住不提。
那白骨夫人腾阴风藏于云中,见玄奘左右有悟空八戒护持,便不敢拢身,只小心隐藏行迹暗暗窥伺。
她见玄奘师徒漏夜赶路,不由有些心急:“这些和尚去得倒快,过了此山,西下四十里,就不伏我所管了。若是被别处妖魔捞了去,岂不是走脱了到嘴的肥鸭?”
“我若能将那取经的和尚抓了来奉与尊神,说不得便可被收入门下得传大法,这等机缘岂可错过!今日便冒奇险也要试上一试!”
心下料定,这尸妖按落阴云,在那前山坡设下埋伏,只待玄奘行至此处便暴起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