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凰不知如何跟他解释,就转移了话题,“你知道吗?多少年来,很多人都觊觎我家客栈,可我爹仍旧开得有滋有味的,知道为什么吗?”
看他极不乐意,想着他满腹经书,性格又这般孤傲,盈凰就柔声道:“我希望我说完,你能好好记住,好吗?”
认识她以来,第一次见她这么温柔,玉生子满心的埋怨和愤怒,消了一大半,结巴道:“你救了我,暂时听你的呗。”
盈凰坐近他,他却转过身,盈凰知他伤了自尊,低首劝道:“虽然你曾经是个道士,可毕竟现在是平凡人,你得学着怎么去处理生活,认识生活,嗨,我也不怎么会,可我爹跟我说过两句话,我希望你也记着。”
“什么话?”
“‘人不管到什么时候,是穷是富,还是得守住礼义廉耻,不能只想自己,还要想着别人,哪怕一点点,绝对不可以坏事做绝。’”
玉生子气道:“呵!这话应该讲给他们听听!”
盈凰想笑却忍住了,“第二句,你听好了,‘人一定要学会借势,任何事都有顺逆两个面,泾渭两河虽然分明,可都来自黄河水,要学会分清敌友,明白深浅,同流但不合污。’”
玉生子思虑一会,回身看着她盈盈的双目,“所以,你想借着等闲帮的势,对吧?”
盈凰低头又抬眉笑道:“其实怪我脾气太大了,他们无理取闹,无非是……哎呀,我应该借褚昭义来制他们俩的……”
玉生子摇摇头,“借谁都没用,他们是一丘之貉,云海郎君,枉我以前认他是个大英雄……”
盈凰想着今天再怎么劝导都没用,只好作罢,就带他去码头走走……
“胸襟呢!男人的胸襟呐!上次我都帮你做了势,后来我就觉得不太妥当,你倒好,带着玉成去胡闹!他才十六,你多大了?”
玉成回道:“他二十二。”
“闭嘴!”
两人被褚昭义关在屋里倒立着,气得褚昭义拿着戒尺敲他们的屁股,“屁股和脑袋长错位啦,啊!”
玉成又狡辩,“师兄,是那个乞丐骂人的,哎呀!师兄别打,疼啊。”
想着朝廷正派五路大军跟夏国的李继迁交战,云海郎君都去了前线,自己原要请命同去,却被帮主吩咐处理好关中水域各帮事宜。他们俩却觉得闲来无事去欺负一个跟班,气得褚昭义来回踱步,“西北边陲,狼烟四起,你们在这里胡闹,将来怎么上战场杀敌!精力太足了是吧?把帮规给我背一百遍!”
玉成听了赶忙求饶,“师兄,我可不是你们等闲帮的人啊!”
褚昭义一尺子打过去,“把门规师训背一百遍!我今天就替师叔和欧阳先生好好教训教训你!背完一百遍,就给我滚回宋州去,背!”
看他出了屋玉成要下来,被霍飞羽拎着继续倒立背诵……
霍飞羽只想着赶跑玉生子,却不知他愈是如此霸道,盈凰就越讨厌他,霍飞羽只好在老掌柜耳边吹风。
“臭小子!以后老子再看你跟盈凰拉拉扯扯的,你就给我滚蛋!老子收留了你,你怎么不知天高地厚,我家盈凰虽然不一定非得嫁到他等闲帮,可你跟她永远不可能,我再看你跟盈凰笑嘻嘻的,老子就废了你……”
玉生子本不想插话,却憋不住了,拱手一拜,“掌柜明鉴,只要盈凰不来找我,不跟我说话,我可以保证永远不会看她一眼!”
老掌柜两眼一瞪,可看得玉生子双目直视,毫无惧态,老掌柜一笑,“好!男子汉大丈夫,你可要遵守承诺!”
玉生子只是看着他,却不知盈凰已经被老掌柜关在家中三天了。
然而今晚玉生子刚要休息,女扮男装的盈凰就来了。圆月高照,握着一条长绳,盈凰拉他就朝城里奔去。
玉生子满心不快,盈凰也知道老爹的脾气,可她还是要找玉生子,因为在她心里,他们现在只是好朋友。
八米高的梧桐树,看得玉生子仰脖子定目望着,“来这干嘛?”
盈凰嫣然一笑,“上去看看。”
玉生子转身要走,被盈凰指着地上不许动,“你要走,我就真生气了。”
拍拍两手,又看看他的身型,盈凰自信道:“搁以前我提着你都能上去,可你现在又长了几斤肉,嗨,想让你胖点,现在却坠累了。”
望着树上的盈凰,玉生子缠住绑在树上的绳子小心翼翼地爬去,“我有点恐高……”
伸手给她,盈凰握住就嚷着他再爬,教他方法,玉生子就猛地一蹬。
“哎哎哎!嗯……”她一叫嚷,引得大院内跑出三四个大汉。
躺在树上,两目滚圆,盈凰闭目听到关门声,才睁眼叫玉生子起来。
玉生子回身就抱住树杈,“对,对,对不起。”
被他下巴压得鼻子疼,盈凰甩手就扇他的肩膀,“你,你怎么这么笨。”
玉生子也不说话,心思,“男女授受不亲,刚才好像亲了她,这下怎么好,可我不是故意的啊……”
看他吓得缩着头,蛾眉倒蹙的盈凰,兀自一笑,叫他回头看看,正见灯火通明的大院内竖起面杏黄大旗。
盈凰笑道:“云海郎君来了,我就是想看到他。”
玉生子怔道:“你直接进去找他不就行了,干嘛爬树呢?”
盈凰两腮一热,竟羞答答地低了头。
可半天也没看见云海郎君的身影,玉生子就想下去,却听大院内一声咆哮,“滚开!都给我滚!五哥,你给我出来啊!”
惊得两人伸头望去,却听着女儿家的愤怒叫嚷道:“舅舅明明告诉我五哥就在这里!怎么可能又走了,我可千里迢迢地刚从太湖过来啊!哼!你们五个竟敢骗我!不怕我帮规处置吗!”
一声赔笑,“楚楚姑娘切莫生气,云海郎君他真的刚走。”
盈凰即刻听出他的声音,“褚昭义?”
玉生子捂着耳朵,“唉,又一个找云海郎君的。”
院子里又道:“那他去哪啦?”
霍飞羽回道:“这……我们不能说,哎哎哎,楚楚别闹……停啊……”
听着霍飞羽的声音,盈凰气得喘着粗气,却听得玉生子一乐,心思,“终于有姑娘可以治他了,可盈凰啊盈凰,人家云海郎君威震天下,怎么会没有姑娘家爱慕呢,你如此痴心却从来没见过人家,唉,上天不公啊……”
想罢又看看娇羞的盈凰,想着刚才自己的举动,心内扑通一阵乱跳,玉生子而面红耳赤起来。
各种赔礼和道歉换来的是一声大骂,“都给我死一边去!掘地三尺,我也要找到五哥!”
看着一众人送走那位蓝衣姑娘,五魁又在门口停留一会,吓得两人一声不吭。
霍飞羽摇摇头道:“嗨!我看这脾气比公主也小不到哪去,将来当家的可有的受了……”
北魁惠云智笑道:“哦?霍爷也觉得楚楚姑娘的脾气大,那有没有少掌柜的脾气大呢?”
众人哈哈一乐,霍飞羽却闷不吭声,因为他才被盈凰训斥过,开几句玩笑,几人就进屋喝酒。
噗嗤一笑,盈凰捂嘴巴就看着得玉生子,回头一望,“哇!月亮好圆呐!真漂亮!”
“嘘……”玉生子一把拉她的手蹲下来,“小点声。”
“可就是好看嘛,你看看。”
玉生子松开手,盈凰随手打他又抓他后领朝稀疏的梧桐月望去,“好看吧?”
玉生子眼眸一转,却瞥见了那张如皎月般的脸庞,“两个月亮。”
“什么两个月亮?哪来的两个月亮?在哪呢?”
一回头,四目秋波正相映,玉面之隔,仅三寸之距,看得盈凰心道:“好白的脸。”
低下头,心跳如沸,玉生子就想着她好美,盈凰顿感浑身麻热,低眉羞道:“刚才你,你亲到我了。”
抬头她就蹙眉道:“你是要说出去,我可不饶你,我还没嫁人呢,却给你小子……”
玉生子不敢回话,只呆呆地抱着树杈望着中天圆月。
盈凰回身又站起来,“云海郎君?”
空劳牵挂,不见任何身影,呆望会月亮,兴致已乏,盈凰拎着他就飞身下去。
跟在后头,玉生子也不敢稍稍越过她的身影。看见那畏畏缩缩的影子,盈凰一脚就踩过去,“你躲呀。”
玉生子立不动,“躲什么?”
看她跳舞似的,两脚如莲般点着自己影子,想她要玩,也就绕身躲她脚步。
盈凰边笑边跳,“踩到了,又踩到了,哈哈,你真笨!快躲……”
皓月玄影,嬉笑朗声,玩得两人忘了归途……
回到自己家,虽然挨了老头一顿骂,可盈凰好似听到了最美的语言。
十六路蓬莱剑法已练毕,尽孝,勤快,和气,看得老爹时常满眼热泪,伙计们也都觉得盈凰终于长大了点。
看着日趋矫健的身型,瞅着五官俊朗的容貌,盈凰反倒越想欺负他,尤其看他不屑一顾的眼神,惹得盈凰笑着打完他就带他去吃渭南名菜,欣赏着渭南城乡美景。
女大十八变,心变最复杂。她时常坐在闺房瞅着窗外,想到玉生子的样子,她就笑着对窗外训斥他,却又常常回神,“云海郎君!不,我一定要见到你!霍飞羽,你可不要得寸进尺哦!”
母亲忌日一过,盈凰知道可以出发了。
今天玉生子轮班休息,在后院收拾东西时,又遇到那个拄着拐杖的老翁,他来讨水喝,玉生子便恭敬地给他上碗好茶,老翁便盯着他的眼眸笑道:“后生,你当真不愿习武啊?”
玉生子俯身道:“承蒙老人家错爱,晚辈无心思练武。”
老翁淡淡笑道:“究是何因呐?”
玉生子摸摸头,“晚辈也不知为何,可总觉得打打杀杀的不太好,和为贵嘛,这些年,晚辈看了不少悲惨的结局,大都因为争强斗狠,仗势欺人,恃强凌弱,非君之所为。”
老翁一抬手,笑道:“逞强好胜,在其心根,不在体魄,有善心存善念,固然美好,可人之一事,男儿尤当存其壮志,而习武练功,大可培植其勇气,增扩其胆识,古来壮士豪杰,皆是雄发气伟之辈,几时见过男儿之体,却有妇人之质,能创造伟业者,能开辟天地者,能……”
玉生子打了个哈欠,看得老翁一笑,“不以为然?”
玉生子忙摇手,“晚辈不敢,只是……前辈已言,在其心根,不在体魄,汉之张子房便如好妇也。”
老翁一笑,“椎秦博浪沙者,当初几人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