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用的大军才到了镇州,就接到了紧急军情,朝廷对河东用兵了。
晋军的帅帐里,李克用小口抿着酒。不能喝多了,现在这事比较大,要好好商量一下。
周德威主张退保太原,而且态度很坚定。
“大王,太原乃河东根基所在,如今却几乎是座空城。太原有失,晋国就成了无头之蛇。”
蛇无头而不行。
太原丢失,那么晋国,也就亡国了。
李克用慢慢抿着酒,忽然说道:
“我们到镇州来干嘛?来给王镕看笑话吗!说要讨伐幽州,结果半途而废!不行,李某,丢不起这个人!”
李嗣源劝解道:“父王,太原乃是晋国根本,容不得半点闪失啊。”
李克用摇头:“邈佶烈,我跟你说过不止一次了,士气可鼓不可泄!就这么几万泄了气的人马,你带回太原,他也守不牢城!”
大帐里的气氛更沉闷了。
李克用说的对。军队不是施工队,跑去跑来无所谓。
出征之时,干嘛要搞个誓师大会?提升士气啊!鼓起士气,杀敌!可现在呢?忽然说咱回家吧,不杀敌了,咱去守老窝。
马军会怎么看你?步军会怎么看你?连你回到太原,街坊邻居的眼神都能杀死你。
一个小校兴冲冲跑了进来:“大王,捷报!”
郁闷的空气为之一顿。
将军们都疑惑地看着小校,看着小校的军书,被内侍递到大王手中,看着晋王有些疑惑地打开军书。
然后听到了大王熟悉的豪迈笑声。
“哈哈!”
大王没说军书内容,但周德威、李嗣源、李存璋一班大将都明白了。货真价实的捷报!虽然还不知道是谁打了胜仗。
是李存孝的捷报。三百精骑击破五千禁军,生擒官军的副都统孙揆。
李克用轻蔑地一笑,他现在更有不撤军的理由了。
“我撤军保太原了吗?没必要!”
周德威等人传阅了军书,个个神情振奋。三百人打败五千人,真是神话!
是的,这才是晋军的真正实力!
除了读音相同,禁军能和晋军比吗?
李克用喝干了酒,放下酒碗,站起身来。顿时一片盔甲响声,所有将军都站了起来,凝神屏息等着大王下令。
“八郎,你赶往云州,协助程怀信,顶住赫连铎。”
李存璋高声答应。
“你这一路,路途遥远,现在立即出发!”
李存璋抱拳后大声回答:“遵命!”
李克用继续发号施令:
“镇远,命人前往通知二郎,坚守邢洺磁三州,莫要让朱贼钻了空子!”
周德威回答后,李克用想了想又说:
“还有,存孝的潞州,乃是重中之重,讨伐幽州,他不用来了,但须坚守潞州,严防葛从周。”
李存孝的军书显然没有说明白,或者他不敢说:他现在已经丢了潞州,手上只有三百精骑。不是要以少击众,而是迫不得已。
三百精骑,已经是他的总兵力了。
但是这些情况,李克用并不清楚,还以为十三仍然守着潞州呢。
至于李嗣昭巧计夺回潞州,李克用也暂时还不知道。
最后一名军使的任务,是去通知七太保李嗣恩,要他立刻率领所部坚守天险阴地关。
一番调兵遣将,李克用硬是没有使用西征军。
周德威、李嗣源这些能打的悍将,也没有一个被派到抵御官军的战场上。
官家如果想让我疲于奔命,那就想错了。河东军三百人就能打你五千人,何必八万西征健儿回师?
士气可鼓不可泄!
得知晋军并没有折返,刘仁恭感到绝望。
他知道惹上大麻烦了。
本来,听说官家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兵伐晋,他是喜出望外,甚至觉得老天眷顾于他。
只等李克用从镇州撤兵,他就要像一条饿狼那样追踪上去,不断地把晋军的后卫部队吃掉,一直打到李克用心慌神乱,打到李克用拿出钱来。
五万贯?
不!那是和平时期的价格。现在既然李克用敢领兵开战,那就不是五万贯了。
五万贯之外,还要交出蔚州!
算盘都打完了,没想到这个一只眼的家伙,居然铁了心的继续东进!
东进,东进!
沙陀军不断向幽州挺进。
刘仁恭绝望之余,只好另谋生路。
生路,就是走为上计。
不过既然号称“刘窟头”,他的逃跑,也和别人不同。
他召来悍将元行钦,他要布置一个口袋阵,让晋军好好吃个苦头。
元行钦听说使相要在木瓜涧设伏,兴奋的脸都红了。
“使相,木瓜涧乃是绝地,在此设伏,晋军就算是天王老子,也要呜呼哀哉!”
刘仁恭点点头,他也为自己的军事部署感到骄傲。
“现在懂了吧,本帅立即撤军,乃是示弱!等那个不知深浅的沙陀蛮子贸然追赶过来,就把他们一口吃掉!哈哈,行钦,你说如果把李家父子穿成糖葫芦,在我幽州游街示众,好不好看?”
卢龙军在刘仁恭亲自部署下,以主力扼守天险木瓜涧,以元行钦率领偏师袭扰晋军,诱敌进入埋伏圈。按照计划,那时候就会截断山谷出口,卢龙军居高临下,乱扔檑木滚石,火把滚油,待晋军伤亡惨重之后,刘仁恭可以接受沙陀王的投降。
完美!
特别对于山野纵火,刘仁恭是甚有心得。当年火烧契丹人的牧场,逼得契丹人最后只能交银子送牛羊,承诺不再犯边,他才不情不愿地停止放火。
只有一点出乎预料。晋军来的太慢了。
不是太慢,比蜗牛还是快一些的。但是在木瓜涧埋伏的卢龙军受不了啊,天天风吹雨打的,真以为我是老坟头啊?
不是晋军运动太慢,是主帅李克用。
不说都知道,这位老兄,又喝高了。
明天就要过木瓜涧了,眼看幽州越来越近,想到刘仁恭逃无可逃,只能老老实实交出儿子,李克用心情非常畅快。
更开心的,是二郎的捷报也来了。
潞州失而复得,有惊无险。昭义军还是晋国的。
只是这个十三,怎么说呢?让你把守昭义军,你跑去打绛州!绛州没打下来,后路被人家给断了。
李克用对十三也是无可奈何了。
不管怎么样,把周德威他们叫来,庆祝潞州光复,这个该喝酒吧?
当然没人反对。
就算大王说要庆祝今天天气不错,大家也会陪他一起干杯。
只有河东司空李克恭赶不过来,他率领的左军,间隔远了些。李克用马上传令,让左军向中军靠拢。
然后?喝起来啊。
再然后?一起唱歌啊。
唱《百年歌》,这是大王的保留节目,不过,歌词太多了,大伙儿也记不住,还好,大王最爱唱的那一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喝酒吃肉快乐无边!喝酒吃肉快乐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