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渐渐散开,好像又是一个平和的日子。
山里的空气非常清新。灿烂的阳光下,一阵阵清风吹过,树和草都在摇动,一群群小飞虫像雾气一样飘动。
埋伏在木瓜涧的卢龙军,拍打着在阳光里飞行的小虫,这种小虫最讨厌的地方,就是总在你眼前飞,故此得名“绕眼飞”。
烦得很,偏偏打不到,更打不完。
刘仁恭也很烦。昨晚得知晋军终于来的木瓜涧附近,他着实兴奋了一回。
看来,本帅策划的这个伏击战,将把沙陀人能征善战的面具撕掉!如果生擒了李克用,那该叫晋国支付多少赔款?一百万贯?嗯,沙陀王应该值这么多。
就算拿不出那么多钱,可以每年还一些。我是通情达理的。当然,蔚州必须交给我。
幻想的翅膀正在九天之上高飞时,元行钦来了,提出新的作战计划:主动袭击晋军、撩拨晋王,然后诱敌深入。
刘仁恭想了想,同意了。
他很了解李克用,沙陀王秉性高傲,又睚眦必报,你敢袭击他,他马上就会拼命追击。
然后掉进卢龙军的埋伏圈。
但打仗是双方的事,刘仁恭想打了,李克用不想打。
他根本没想。
因为他正在睡觉。昨晚一顿豪饮,沙陀王又醉倒了。
按照原先的军事部署,今天早上,李克用应该坐镇中军,然后由大太保李嗣源领兵搜索前进,由周德威率领铁林军策应,最后是三弟李克恭的左军,通过木瓜涧以后,在雄州、易州一线安营扎寨。
可是现在,晋王还在高卧不起。
直到亲兵来报。
“禀告大王,卢龙军打破了左军,司空阵亡!”
李克用醒了。
李克用跳了起来。弟弟死了!这个消息让他酒劲都消退了不少,虽然头还在疼,但是敌人来袭,必须迎敌!
骑上九顶菊花豹,绰起虎耳亮银戟,领兵迎敌。
他忘了还有李嗣源、周德威这些大将,还有八万大军,都在等他下令厮杀。
李克用带着中军人马迎上去,来者正是卢龙军先锋元行钦。
李克用忍不住打了个酒嗝,这才大声喊道:
“无名之辈!莫污了孤的戟!刘窟头呢?叫他过来见孤!”
元行钦显然不吃这一套。
“凭你也想见使相?先拿命来!”
元行钦有两种武器:近处用镔铁大枪,远处就是飞刀。此时离李克用还远,手中飞刀像流星一样飞向李克用,但同时李克用弓弦也响了。
可惜醉酒后的李克用,弓箭大失准头,根本没射中元行钦,倒是射中了人家的战马马头。
真是射人先射马。
还真有道理,虽然没射中元行钦,但他的战马吃痛,猛然人立起来,把猝不及防的元行钦摔落地上。
李克用的亲骑军战斗力是强悍的,马上冲上去擒住了落马在地的元行钦。
卢龙军的马军呢?他们也冲了上来要救回主将。可是亲骑军战力超强,卢龙马军根本不是对手,非死即伤。交战时间不长,已经被李克用的亲骑军打的节节败退,离落马的元行钦越来越远。
眼见救回主将无望的他们,都是一个想法:赶紧去向使相报告吧。
这时周德威所部杀来了,重骑兵摧枯拉朽,把失去主将的卢龙军迅速击溃。
卢龙军唯一的选择是逃跑。
但是大高个子李嗣源率领的前军也包抄过来了。
这下完蛋了,前有李嗣源,后有重骑兵,不过卢龙军找到一条新的求生之路。
投降。
木瓜涧外的诱敌之战,卢龙军损失了先锋元行钦。
他带去的三千马军,基本全军覆没。
元行钦想撩拨猛虎,结果以身饲虎。
李克用不开心:看着三弟李克恭的遗体,他悲痛万分。
四兄弟从起兵打黄巢开始,一直并肩作战。后来二弟死在潞州。现在,三弟也战死了。
李克用面露沉痛之色,向周德威等人慨叹。
“孤兄弟四人,前年潞州折了二郎克让,不料今日这木瓜涧,又折了三郎克恭!唉,早知如此,昨晚无论如何,都便该叫他来饮酒!取酒来!”
非常遗憾。三弟就这么走了,昨晚也没喝到酒。
酒很方便,帅帐里多的是,几个亲随立刻把酒递给李克用。
李克用把这杯酒倒在李克恭的尸身上,含着眼泪,连连摇头。
李嗣源试图劝解。
“父王节哀。”
李克用忽然大叫起来。
“为救小三郎,却折了老三郎!孤与刘窟头,势不两立!”
李嗣源把满是怒火的眼光投向被捆成一堆的元行钦。
“父王,不如杀了这元行钦,算是给三叔一个祭品。”
元行钦虽然被绑着,但听说自己要成祭品了,很是恐惧。灵机一动大叫起来。
“何必杀我?用我去换你家三郎,不好吗?”
是啊,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了,为什么还要杀人?
周德威冷笑一声。
“大王,此话倒也有理。是否试试看?”
李克用满脑袋都是三郎的身影,实在懒得说话:
“先找了上好棺材,安葬了三郎。至于他,”
他摸摸自己的手臂:“这浑贼,居然飞刀伤了我胳膊!”
大家这才发现李克用的左手负伤了,连忙叫了医士前来包扎。
李嗣源安慰父王。
“且好是皮肉伤,该当没什么大碍。”
李克用哼了一声。
“你们知道就算了,别传出去,让人听说孤负了伤,没得影响军心。”
周德威和李嗣源等人当然知道这里头的利害关系。其实军营也和社会差不多,三人成虎,大王负伤的消息一旦传播出去,就不知道最后的版本成什么了。
明明只是被飞刀擦伤的小伤,最后说不定就说成李克用身负重伤,性命危殆。
那就真的太影响军心士气了。
见周德威他们已经同意保密,李克用才回头看看元行钦。
“想活命?看看你的酒量怎么样?”
李嗣源连忙阻拦。
“父王,喝酒行血,不利于伤口恢复。”
李克用不不耐烦推开他。
“知道知道,孤又不多喝。看这元行钦,也不像个能喝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