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尧眸色深深,并没有就此事发表意见,他拉过一把椅子放到厨房门口,推着姜萌坐下。
“你别动手,坐在这里指挥我来做就行,等吃完饭我去卫生室看看辛姑。”
“嗯。”姜萌没有同他争,“饭已经蒸好,你切点腊肉下来,炒个莴笋,再煮个鸡蛋汤,这两道菜简单,很好上手。”
“等会辛姑要是还没回来,你顺便带饭过去,刘嫂子也在卫生院,是她陪着辛姑一块去的。”
“好。”
君尧绷着脸,紧张到惜字如金,而姜萌就这么欣赏着他的小心翼翼,以及手忙脚乱。
又是大半个小时过去,就在姜萌屁股挪来挪去,恨不得冲上去抢铲子自己开干时,君辛回来了。
“萌萌,你别干,我来做饭。”
“我没做,是君尧在忙活呢,辛姑你没事吧?医生怎么说?”
“没,去了就让我坐在火盆边上烤火,等把头发都给烤干了我再坐不住,拿了点退烧药就回来了,医生说是怕晚上会发烧。”
姜萌听完,突然一拍额头:“怪我没想到,我们家也有火盆,现在赶紧升起来,辛姑你下午什么也别干,就窝在小房间里烤火去去湿气。”
好不容易炒出两道菜的君尧,端着他的成品放到餐桌上:“你们先吃饭,火盆我来升。”
君辛哪里好意思,把兜里剩下的钱塞还给姜萌,自己则跟着君尧进到厨房里。
“不用不用,你俩先吃饭,我来升,君尧等下还要上班,时间耽搁不得。”
“不差这一时半会,辛姑您去坐着。”
君尧很坚持。
姜萌也没管他们,回房查看三胞胎后,牵着闺女出来吃饭。
饭桌上,君尧边吃饭,这才问起君辛:“辛姑,能说说您今天落水的事情吗?”
君辛叹口气,放下碗筷,将事情一五一十讲述出来,也不添油加醋,只是说完后强调:“君尧,我敢肯定是丁团长家里的大小子推的我。”
君尧嘴里嚼嚼嚼,嚼完咽下去后点了点头:“您放心,这罪我不会白让您受了。”
“能讨回公道自然好,最重要的是咱们家四个孩子呢,丁家的小子这么恶毒,我想想就害怕。”
“我都知道,您别担心,我来解决。”
君尧言之凿凿安慰她,也是在给自家媳妇吃定心丸。
………
下午,君尧去到团部,他没有第一时间上政委办公室,而是找上丁宁。
“丁团,我堂姑上午十点钟左右去井边挑水,然后在无所警惕的情况下,被人从身后推入水井当中。”
丁宁听到这里,头皮已经开始炸了,脑中猜测了许许多多。
君辛只是一个普通人,谁会花费大力气在部队大院当中杀她?
是不是针对的人,其实是眼前君副团呢?
他有了解过,君副团在怀城抓特务很有一手,称得上特务克星,会不会这就是针对他家人的一场报复呢?
“事后,根据政委家刘嫂子的回忆,在我堂姑落水后不久,有一个半大小子跑过她家门前。”
丁宁听到这一句,仿佛有一门大炮对准他的头颅开炮,整个人都被轰炸傻了,久久找不回声音。
“丁团,你我皆是上过战场的军人,想要抓出这个半大小子不难。”
君尧没有选择继续说下去,径直起身:“我们这些当兵的,风里来雨里去,心里在乎的不外乎就是家人,你是248团的掌舵人,我将这个情报汇报给你,希望能够得到妥善解决。”
“……”
丁宁到底心理素质过硬,震惊过后,慢慢找回心神。
他极力深呼吸:“君副团,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亲自去查,最多晚饭过后,我必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好,那就先这样,丁团你忙。”
君尧从容告辞,路过秦政委的办公室时,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进去。
先等等丁团晚上的交代吧。
丁宁看着那扇被关紧的门,眉头打结,拿出平时不舍得抽的香烟连抽三根。
烟雾未散,他动了,先去水井边上看过后,又直接转道学校了解情况。
“丁红党第三节课确实迟到了十来分钟,我问他,他说上厕所没带纸,只能一直在厕所里等到来人才摆脱困境。”
“但是他回来时满头大汗,一看就是跑跑跳跳热出的汗。”
丁宁牙龈发痒,拿牙齿狠狠咬磨,嘴里传来一阵疼痛,他这才扯出一个微笑道谢。
“好的,谢谢刘老师对红军的关心,我家里有点事,想现在带走他,你看……”
“没问题,你直接去班级带人就行了。”
回程路上,父子俩一前一后走着,谁也没有先开口。
回到家,钱凤英这个时间点见到两人还很惊讶:“你俩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丁宁没理她,兀自落座,随后呵斥道:“跪下。”
丁红军猛地抬头,和父亲短暂对视后,噗通一声跪地。
“今天下午,君副团找上我,他轻描淡写说,家中堂姑于十点钟左右挑水时被人推进水井当中。”
丁红军还没有回话,钱凤英捂嘴怪叫一声:“原来那会儿真有人落水了,我听到喊声,只是在织毛衣并没有出去查看。”
“该让你说的时候你再开口,现在还请你先看着。”
丁宁看向她,一句话平铺直叙,不见起伏,却让母子二人都察觉出他的不容拒绝。
男人真凶起来,钱凤英从心的很,一个屁也不敢往外蹦。
“有人看见你在那个时间段出没过水井附近……”
“爸,我没有,我那会在学校里上课,你总不好相信外人不信自己亲儿子吧。”
丁宁嗤笑一声,眼神变得无比犀利:“学校和家有段距离,以你的脚程步行需要四十分钟,哪怕一路奔跑也不可能十分钟内往返。”
“你们一个上午四节课,课间休息时间是十分钟,而第三节课你满头大汗迟到了近二十分钟。”
“爸,我那是上厕所忘记带纸……”
丁宁狠狠拍着桌子,嗓门也加大:“丁红军,我有没有冤枉你,你心知肚明,我说过不要耍你那些小聪明。”
“这部队里,哪个不比你聪明,人家秦政委当年是在一线干情报工作的,君副团是特务克星,还有你爸我也是搞侦查的出身,你想在我们面前搞小动作?”
丁红军被狠批一顿后,低着头,没有吱声。
“说话,哑巴了。”
“爸,你不信我,我能说什么?就这样吧,你要是认定人是我推的,该打该罚我认了就是。”
“好好好,不到黄河心不死,我证据都摆出来了,你还搁这跟我犟嘴是吧……”
丁宁气狠了,左右张望一圈屋里,提上擀面杖就要开揍。
却忽然,整个人被一把推开,钱凤英护犊子,像个鸡妈妈一样挡在小鸡跟前,冲着他大吼大叫。
“我算是听出来了,你怀疑君辛落水是被红军给推的,丁宁,哪有你这样的爸爸,儿子没干的坏事,你硬要扣屎盆子在他脑袋上。”
钱凤英反身搂住大儿子的头大哭:“红军,我们回老家,我们不住这里,你爸太心狠了,那么粗的擀面杖,他直接往你脑门上砸,他这是想砸死你啊。”
“可以,你俩回去,红党留下。”
钱凤英哭声一噎,她本意是先入为主,没想到人家真这么想的。
她登时就顾不得哭了,几步冲到男人跟前,提高音量和他掰扯起来。
“丁宁,你盘算赶我们娘俩回去很久了吧,你告诉我,到底是哪个狐狸精,文工团还是哪家的表妹堂妹?”
“少他娘的胡说八道,我说了现在让你闭嘴,我在教育孩子,你给我上一边去。”
“我走开好让你打死我儿子?来来,你先打死我,往这打,打不死我你都不算男人。”
钱凤英一手拽着男人的胳膊,一手不停指着自己的额心。
“钱凤英,你疯了,我教育儿子你和我闹,丁红军有今天都是你给惯的。”
“你那是教吗?你是想打死他啊。”
丁家的热闹,左右两边都听见了。
傍晚,等君尧一归家,丁宁就提溜着两个儿子上门了。
“丁红党,道歉,”
十岁大的小少年垂头丧气鞠躬:“对不起,君叔叔,还有辛奶奶,我不该为了补救刘奶奶家里的竹篱笆,就拆你们家的竹篱笆,我知道错了。”
“我会在放学后上山砍竹子,再一根根给你们家复原,还请你们原谅我。”
君尧拍拍他的肩膀:“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我和你辛奶奶原谅你了,但是希望你说到做到,以后也别再调皮了。”
丁红党这才抬起头,乖巧说:“我知道了。”
丁宁见小儿子道完歉,再次开口:“丁红军,跪下。”
丁红军说跪就跪,君尧和君辛赶忙避开:“丁团,你这是干什么?”
“对啊,丁团长,先让孩子起来,他跪我和君尧算怎么回事?”
虽说他俩受的,可不想受啊。
“君副团,辛姑,就让他跪着,这孩子越发无法无天,我实在是无颜面对两位。”
丁宁抹了一把脸,强打起精神说出处置结果。
“辛姑,这回你受苦了,但孩子还小,我也不能打死他,你看这样行吗,我给你100块钱的补偿费,你拿来买点营养品好好补补身体。”
“至于这孩子,我让他妈带他回乡里,只是现在还在上学,我想让他读完这一个学期,你们看行不行?”
这回,君尧没有直接做决定,而是看向君辛,征询她的意见。
君辛叹口气,她能说什么,丁团长能做到这般深明大义,已经是看在君尧的面子上,她再得寸进尺,那就是不识趣。
“唉……我没意见,就是补偿费要不了这么多,我买药才几块钱,你给我5块就行了。”
“那不行,大冬天的泡在冷水里,身体肯定会产生伤害,100块是营养费,我一个大老粗也不会看病,只能你自己去看医生要怎么调理。”
“这……”
君辛败下阵来,目光移向侄子。
君尧冲她点点头,上前一步打圆场:“这样,我们各退一步,丁团你给50,辛姑你也别再推脱。”
君辛狂点头说好,她一个寡妇,谨小慎微惯了,100块钱她如何能不心动,到她不敢拿啊。
丁宁也说好,总算露出他进君家以后的第一个笑容。
他把钱递给君辛,然后一脚踹跪着的大儿子屁股上,提溜上他的后脖颈子:“那就不打扰你们了。”
等人都走了,姜萌从卧室里出来:“丁团倒是挺有决断。”
君尧不置可否笑笑,光丁团有决断有什么用,这样的家庭迟早会拖着他万劫不复。
“天不早了,肚子想来都饿了,我去做饭,你俩指挥。”
这句话出,两个女人齐齐摇头。
君辛转身就往厨房走去:“不用你,我早做好了。”
君尧看表,又疑惑看向自家媳妇,得到她一个耸肩:“6点不到,你们饭就做好了。”
思来想去,他无奈笑着摇头,这是嫌弃他做菜不好吃呢。
“真有那么难吃吗?我觉得还好啊。”
姜萌听见他的嘀咕,假装没听到,跑去厨房帮着辛姑拿碗筷。
鸡蛋汤没味能说少盐养生,喝到蛋壳算怎么回事?还有腊肉炒莴笋咸到皱眉,怎么着,两道菜一淡一咸是起到一个互补的作用?
就这水平,谁敢让他接着炒菜啊,又不是上赶着找虐。
饭后,辛姑提出:“君尧,你今晚去萌萌房间睡,我怕晚上起烧,到时候传染给孩子们就不好了。”
小夫妻俩均点头,三胞胎还太脆弱,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当晚,辛姑起烧了,烧的整张脸通红,幸好早有准备,吃药闷汗,第二天还算清醒。
反反复复五天,虚的爬不起来,还是知道他们家情况的刘嫂子没事就往这边跑,搀扶着她去卫生院打针。
隔壁的钱凤英也是愁云惨雾,辛姑病了多少天,丁红军就病了多少天。
几家人都忙,因此丁红军推人一事,大家都以为就这么过去了。
殊不知,等他病好后,又干了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