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凤英没让小儿子去上学,她心疼大儿子,母子俩围着枣树想了好一会儿办法才把人给弄下来。
彼时,丁红军已经在树上挂了有近两个小时,浑身都快冻僵了。
尤其那张嘴,钱凤英帮他取掉鸡腿时,就这么张着,怎么也合不拢,胸前的衣襟被口水打湿好大一片。
钱凤英一双眼皮都哭肿了,抱着大儿子边哭边骂:“天杀的恶婆娘,这么对我儿子,红军啊你出个声,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要是有事,妈肯定不能放过他们家。”
丁红军心里的郁闷、害怕瞬间转变成对父母的怨恨。
他不舒服,他哪哪都不舒服,还不放过他们,为什么一早不去找人拼命呢?要不然他能吃这么久的苦?
怒火在胸腔中憋的五脏六腑生疼,他想要大吼大叫,想要用力推开眼前这个虚伪的女人,但是他一点力气也没有,现在只能任人摆布。
“妈你别哭了,先给我哥抬屋里去。”
小小的丁红党在这一刻似乎比母亲更加有用。
“对对,我抬头红党你抬脚,我们先把你哥弄进屋泡个热水澡。”
钱凤英说着起身,由于蹲的时间太长,双腿发麻摔个屁股蹲。
丁红军的头颅也随之从母亲大腿上滑落,重重砸在硬土块上边,直砸的他眼冒金星。
“红军啊,你没事吧?”
钱凤英顾不得屁股发疼,赶紧扑过去查看大儿子的情况。
可是她高估了自己对生理反应的克服,那两条麻如万蚁啃噬的双腿再次让她往前一栽,刚好砸在丁红军胸腹位置。
“嘶——”
丁红党小小倒吸口凉气,这一下,他光看着都疼。
“妈,你小心点啊,我哥快被你给砸晕了。”
事实上,丁红军也确实要晕不晕,他翻着眼皮,白仁比黑仁露的多。
“红军——红军——”
很好,在母亲凄厉的喊叫声中,丁红军成功将自己给气晕过去。
丁家的动静,他们这一排都听见了,但是谁也没过去查看,足以可见他们家的人缘有多差。
刘嫂子和辛姑两人正窝在井边洗的洗衣服,洗的洗铺盖卷。
听见声音齐齐打了个寒噤:“不会是……死了吧?”
辛姑目染担忧:“不……不会吧。”
她到底忧心侄媳妇背上人命,小心提议:“要不咱俩过去看看?”
“那走着?”
两人皆很踟蹰,想去不想去的,遂嘴上说了半天,谁也没挪动半步。
“哈哈,辛姑,嫂子,你俩逗乐子呢,喊半天倒是动一下啊。”
“小赵,你个小同志不好嘲笑老同志的,觉悟有待提高啊。”
“好好,我的错,不过啊,我给你们两位老同志带个信。”
赵嫂子朝着丁家的方向努努嘴:“那家的没事,有事也是被亲妈给折腾的,用不着去看。”
君辛大松口气,不停拍抚着胸口:“那就好,那就好,我刚才都快吓死了。”
不行,等下回去还是得和萌萌说一声,这孩子胆子太大了,虎了吧唧的,万一被丁家人给讹上可咋办?
想着,她使劲捶了几下被面,捞上来喊着刘嫂子一块给拧干,匆匆回了家。
“萌萌,我回来了,隔壁那家的没过来闹事吧?”
姜萌摇摇头,诧异反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嗐,还不是……”
君辛将刚才的猜想以及自己的担忧竹筒倒豆子般倒了出来。
“你多虑了,你只要去水井边喊上伴就行了,剩下的有我和君尧在。”
姜萌含笑打消她的惴惴不安,又随手将怀里的三宝塞过去,以此堵住她接下来的长篇大论。
嗯,就很机智。
笑笑,然后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浑身不舒服,觉得哪哪都痒,烦躁的挠挠脖子,抓抓背。
“辛姑,我能不能申请洗个澡?”
她已经一个月没有洗澡洗头发了,虽然每天刷牙洗脸,偶尔也泡泡脚,但还是觉得一身的脏污极其厚重。
“按道理来说,你今天就当出月子,可是萌萌啊,你怀的三胎多养养没坏处,再说这天也冷的厉害,要不你再忍忍?”
君辛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月子坐不好万一生病了,那害的可不是你一个人,还有二宝他们三个吃不上口粮,更加照顾不了邱邱,还有君尧也要为你担心……”
“我知道错了,我不洗澡,我忍还不行吗。”
姜萌痛苦面具,颅内在呐喊:师傅别念了,别念了!
丁红军消停了,丁家却难消停。
晚上躺在床上,丁宁闭目想事,钱凤英翻来覆去,搞得被窝里凉飕飕的犹如冻库。
“你要不想睡,就起床上红军那里看看。”
丁宁依旧闭着眼睛,冷不丁来这么一句。
钱凤英没理他的话,猛地翻过来面向他:“老丁,君家欺人太甚,尤其姓姜那个婆娘,太毒了。”
黑暗中,她大喘的呼吸如此急促,将两人都带入到愤恨这种情绪当中。
“他们家那个辛姑对外说是什么堂姑,明显就是孩子多了照顾不了,请回来的佣人。”
“老丁,现在是什么风气,你我皆知,我们只要把这个情况往g委会一递,哼,你说他们还能猖狂的起来吗?”
丁宁呼吸一窒,紧接着加粗,但是很快响起一声叹息,最终归于平静。
“没用的,你知道君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吗?”
“君尧他爷爷打过鬼子走过草地,他爹承继父志,同样是从战场上拼杀出来的铁血军人。”
“这样的人家只要留一个摁不死,转头就是我丁家和你们钱家的死期,你明白吗?”
钱凤英泄气躺回床上,双眼瞪大,眨也不眨的直视黑暗。
“难道我们就这样认命?老丁,你在枪林弹雨里拼搏到团长的位置,你甘心吗?”
他甘心吗?他当然不甘心!
可是站在政委和副团的立场,他们的想法有错吗?
他们同样没错,换作他,他也一样会做下这个决定。
那么错的是谁呢?
“唉……凤英呐,我们好好教育红军,这孩子再不改,以后我俩必定晚景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