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平蓬头垢面,衣衫不整,他心急火燎地跑进产妇病房,一进门他四处寻找李秀珍;李秀梅眼尖,首先看见一个大男人猛然推门进屋,她以为是邻床的家属来探视,心中不甚介意;丁一平也看到了李秀梅,他叫了一声:“秀梅 !”
“丁大哥,哦呀,你咋成了这模样?”
“我刚从水库赶来,来不及梳洗就朝医院奔,” 边说边朝床边靠,看见李秀珍笑盈盈的脸上有些疲倦的神情,他忙用脏兮兮的手去抚摸她的额头,关切地问:“ 秀珍,真的对不起、水库险象环生,我已五十多个小时没合眼了、雨一停我就挂念你,你辛苦了。”
“没事,我真的没事;你看你眼睛熬得通红,像兔子眼睛一样了;你快回家先睡一觉,醒来后洗个澡,理理发,吃饱喝足,换身漂亮衣服再到医院来,孩子第一眼看见爸爸、形象很重要!”
“对,你说得很对,我马上照办。”
丁一平突然意识到自己容颜憔悴,衣冠不整,像个流浪汉闯进病房,对李秀珍影响多差呵!他慌忙离去,走到走廊时,他拨通了贾玉红手机问:
“老婆,你在家吗?”
“在医院,我流产了!”
“什么?啥时出的事啊,怎么一点征兆也没有?”
“都怪你,你总关机,我一生气就出了事嘛!快来看我,妇产医院,妇产科六病房。”
“不行,我得先回家换洗才能来。”
“换什么换?快来,马上、现在!”
“我全身很脏,怕影响不好。”
“脏也要马上来,都是你不好,找什么借口呵,快来!”
丁一平就在妇产医院妇产科,他问护士六病房在哪儿,护士说上六楼。他思量一会儿,坐在三楼走廊的椅子上混时间,他怕突然走进贾玉红病房,时间太短暂,怕她起疑心,问这问那挺烦人。估计时间差不多了,他起身坐电梯上六楼。
“老婆,”丁一平推开病房门直接朝贾玉红病床跑去,他说:” 我刚从水库下来,马上来看你,怎么样?没保住吗?不要紧,咱还年轻,可以重头再来,你别太难过了。”
“你也不先问一问,就那样安慰人吗?”
“你电话中不是说流产了吗?”
“我不说严重点你会跑来看我吗?”
“老婆你真不懂事,这种玩笑能随便开的吗?我说换洗后再来,注意一点儿形象,为你留下好印象,你就摧,拼命摧,看我像个乞丐样你就开心是不是?”
“人家好想你嘛!” 贾玉红不怕当众影响,撒起娇来,她嗲声嗲气说:“丁一平,你出了名的抗洪救灾大英雄,一下火线就奔医院看望老婆,世人传为佳话,怕啥脏不脏的,越脏越有气派!”
“少贫嘴,你看人家丁一平累成啥样了?让他回去梳洗一番,睡足觉再来,这儿没事,胎儿保住了,丁一平你放心吧,快走,快回家。”岳母实在不忍心看女婿疲惫不堪的样子,边说边把他推出病房。回过头来她数落女儿:
“他是你老公你也不心疼、心疼他,人家公事刚完就来看你,你倒戏弄他一番,真不懂事。”
丁一平一到家喝了一杯凉开水,来不及脱衣裤,混身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不知过了多少时辰,他被饥饿折磨而醒,他穿着脏衣到厨房找吃食,找到几片干面包,他用微波炉热一下,就着牛奶,狼吞虎咽,一扫而光。然后沐浴更衣,出门理发;
一番收拾打扮后,面貌焕然一新;他赶紧到了医院,要看一眼自己的亲生儿子长啥模样,可惜来的不是时候,护士不肯从婴儿室里抱婴儿出来;他无可奈何地在病房内等待,心中踌躇不决。李秀梅是个机灵之人,她去找护士长交涉,一番花言巧语,说服对方;她声称丁一平为抗洪灾连战数昼夜,险情过了才知其妻生子,初为人父,感情迫切,敬请通融,感激不尽。这护士长也是性情中人,答应破例,叫无声张;她亲自到婴儿室去把李秀珍的儿子抱来交给丁一平,丁一平万声致谢。他抱着儿子左看右看说:
“长得太像秀珍哪,儿子,快叫爸爸。”
丁一平喜笑颜开,他心灵深处有一阵震动,突然觉得自己几天前才是儿子,现在成了父亲,转眼间升了一代,自己更稳重了,肩上的担子更加一成,他要挺起腰板来,大步朝前走。
“给你儿子起个名字吧!” 李秀珍说。
“我想好了,给他起名叫李再宽。”
“为啥让他姓李而不姓丁呢,难道他不是你丁家的血脉?” 李秀梅不明白究竟。
“行,就叫李再宽,我明白你的用意。” 李秀珍聪慧的头脑,马上领会了丁一平的良苦用心。
护士长来把婴儿抱走,临走时丁一平吻了儿子的小脸蛋。李秀珍见此情景,甜蜜之感浸进了心田。丁一平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她点头答应,丁一平出去了。
“姐,有事瞒我?”
“不是,贾玉红动红了,刚好就在六楼住院保胎,丁一平得去抚慰,关系微妙,只好低调,你我亲姐妹,凡事都不会隐瞒。”
“哦,真是无巧不成书。”
丁一平推开六病房的门,来到贾玉红床边,弯下腰问她:
“想吃点什么东西,我去买来做好喂你?”
“不想吃东西,你去买一种中成药叫‘ 安宫六和丸’ ,邻床她老公就是买给她吃的,据说疗效不错。”
“住在医院里得听大夫处置,自己在外买药吃是犯大忌的,万一出了乱子怎么办?不行,按大夫医嘱办才安全;堂堂一家妇产科专业医院,医生对这类事最在行。” 丁一平不听她的差遣。
“我就知道你口是心非,你怕花钱吗?这钱我自己出!”
“我先问了管床大夫再说。” 丁一平到医生办公室去了。
“玉红,丁一平说得在理,别任性。” 岳母说。
一会儿丁一平回来了,他说:
“大夫说了,住院期间,医院严格规定不能同时服用两套药。一切得按医嘱治疗。”
贾玉红无言以对,静静躺在床上沉思,忽然她想起一桩事来,便说:
“这两天是李秀珍预产期,你该过去关心一下啦,毕竟····”
“我知道,这就过去看看吧。”
丁一平借机离开医院回指挥部料理灾后杂事。
第二天,特区办公室召开政务会议,有关部门汇报灾情,而城建署的严署长则在会上发难,他十分愤慨地说:
“此次幸好特大暴雨即时停止,水库溃坝大灾难才得幸免,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只是一种侥幸。当狂风暴雨,倾盆而下猛烈冲击特区、市内平地三尺水之际,可想而知大坝压力多大啊,为了国家和人民生命财产免遭损失,上级从全局出发,命令丁一平炸开上游切口分洪减压是正确的、及时的决定,而丁一平竟然违抗命令,蔑视上司权威,这种行为不但违纪而且是犯罪,建议特区政府对其撤职查办!以儆效尤。”
“这是主观片面的观点,” 大数据管理中心陈主任反驳道:“ 丁一平作为现场指挥长,最了解实际情况,他有权有责临阵处置抗洪事务,事实证明他是对的,不但保住大坝,而且不用炸开切口分洪,把损失降到最低点,他不但无罪,反而有功。有些人官僚主义,还爱面子,自己错误决定被否定后,心怀不满,还口称为全局作想,为国为民忧心,真是滑稽透顶。说穿了,怕出了事,连累自己背过、丢官而已。我们的观点有大量资料和数据作支撑,有现场录音和摄像,如果置疑,可现场播放供各位署长观看。”
正、辩双方唇枪舌战,各持所见,特区首长制止了争论。他心里有数,去年任命丁一平 临时接任指挥长他是采纳了数据中心的推荐,结果这一任命被证实即时和正确;今年抗洪救灾比去年更好,对用人原则:特区首长坚持信则任、任则信。 会议总结时,特首说:
“今年抗洪救灾工作总体说成绩是主要的,也有不足之处,望大家下去以后总结经验,找出差距,吸取教训,为今后工作打好基础。今天会议到此结束。”
政务会议召开一周后,特区政府免去严署长职务,另有安排;免去丁一平抗洪救灾总指挥长职务,任命丁一平为特区城建署署长。
丁一平离开抗洪救灾指挥部当天,在办公室由新指挥长马仁云{马工}陪同,接受特区日报特约记者陆新民采访。
陆:“请问丁署长,目前社会上有议论,说你去年才来特区,当年在抗洪一线从助理临阵提拔为总指挥长,今年抗洪结束又提升为署长,是否有背景?”
丁:“我未来特区前,行政级别为副处级,我在全州搞过几年抗洪救灾工作,救过三人性命,立过二次三等功,有档案记载,我也向特区大数据中心交待过。我来特区,不是来谋求升官发财,而是因为科技特区,政务公正严明,有任人为贤的大好环境。我来特区为作奉献,士为知己者死!我认为任职是担当责任,不是荣宗耀祖,更不是当官发财!其实我内心只想当一个药检师,一方面工作与我所学专业对口;另一方面工作环境单纯,少有人事纠葛,但入关时我宣誓,服从特区需要和安排,所以一切任命我必须服从。至于说我有什么背景简直是无稽之谈!”
陆:“有舆论认为你雨小时炸坝当了英雄,雨下大了,反而不炸坝也是英雄,是何道理,民众不清楚,请解释一下,行吗?”
丁:“这个提法不准确:首先不是炸坝,而是分别炸开上游两条河小段堤岸,通过切口分流洪水,给水库大坝减轻压力,以免溃坝后造成下游巨大灾害;第二,去年暴风雨是特区百年一遇的风暴,不是雨小,这性质一定要弄清楚;相比去年,今年暴风雨更猛烈而已。第三,我不是英雄,抗洪救灾乃我职责所在,真正的英雄是抗洪一线广大员工,没有他们兢兢业业搞好本职工作,单凭我丁一平一个人再有三头六臂也完不成抗洪任务,希望媒体多宣传他们,不要只说我个人。最后,为何去年要炸切口,今年暴雨更猛烈反而不炸切口的原由请马指挥长来说更方便一些。马指挥长,请!”
马:“去年抗洪前期指挥由前任老领导负责,丁一平作为助理只有建议权,老指挥发急病撤退后,水库已经暴满,大大超警戒红线,这时暴风雨越来越大,再不分洪,大坝承受不住不断增加的压力,很可能溃塌。丁一平临危受命接任指挥,他与众人达成共识,命令上游炸开切口分洪减压的决定,是科学和民主的决定,作为现场总指挥,他功不可没。今年,汛期前,指挥部做了大量勘察和调查工作,为抗洪做了大量准备,暴风雨来临后,根据气象预报和库容数据,大坝泄洪闸口出水量与上游入水量之差,再根据时间差,经过反复认真计算,提前腾出库容量,迎候后期洪峰来临。有些专业术语,媒体上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总之一句话,原任丁指挥长依靠广大工程技术人员和专家,群策群力,依靠科学技术,正确指挥和调控水量,达到了抗洪减灾的目的。因此去年炸开切口,事出有因,决断正确;今年不炸切口,有备应对,决策英明。”
陆:“丁署长,就下一步抗洪救灾工作有何打算安排?”
丁:“去年抗洪后,我们做了细致工作,参观了很多水利工程,请专家初步设计了特区水库上游分洪闸口的项目,并提出建设分洪闸的建议,后因种种原因被搁置。我个人认为治水是治国安民的大事,古代李冰父子治水有功,四川省都江堰就是伟大的水利工程,它几千年来造福人民,铁证如山。今天全球气象变化无常,真正能够抗洪减灾的是科技,而不是人力,去、今两年侥幸危机渡过,而今后更大更猛的暴风雨侵袭时,仅靠临时炸切口来应对,不但劳民伤财,而且效果很差。如果下决心兴修水利分洪工程,利在当今,功在千秋,我准备再次呼吁把分洪工程项目纳入政府建设计划,我将着手带头募捐工程款,另外设法争取中央支持,争取银行分期贷款,一定要让工程尽快上马。希望媒体协助我大声呼吁!希望各界人士大力支持!”
采访第三天,一篇题为:分洪工程到底该不该兴建的特约采访报导刊登在特区日报一版,引起舆论轰动。民众议论纷纷,各抒己见;大多数人认为,人定胜天,不能只凭口号和空想,科技治水才是硬道理。对于丁一平的倡议一呼百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