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宁端着酒杯准备继续听下去,果然便有人立时接言道:
“关兄,你说那一套君主议会制根本不可能施行,哪有什么在律法面前人人平等的说法,单是这一条便不可施行。”
“就是就是,如今内阁成员全是韩国舅的人,要想成立全国国士会,即便皇上会答应,可内阁会答应吗?韩国舅会答应吗?”
“所以,这才需要革制,如今政令都是由内阁直发,可当这些政令发出到达地方,无不就剩下了形式,而今为官者官本位思想严重,都只是为了应付自己头上的官员,只要取悦好自己的上司便能万事大吉,平步青云,这便是官场亟需革制的积弊。”
“关兄此番话,在下是万难接受……”
“好了,关兄、莫兄,都别吵了,说到底这些也不是咱们这些弘文馆学子所能思量的,何必为此而伤了和气,来来来,喝酒。”
隔壁的说话声,已然听进了楚宁的耳朵里,此时早已惊呆了。
就刚才那个‘关兄’所说的话,摆明就是前世的君主立宪制那一套玩意。
没想到啊,在这个时代居然还能听到这样的理念,这个年轻人倒是有些见识,该不会也是个穿越者吧!
等等。
这个关兄,该不会是在青山县有过一次畅聊的关小鹏吧?
自己当时似乎与他聊起过君主立宪制的话题,而且还故意说成了君主议会制。
楚宁正凝眸沉思,却听范畴突然一拍桌子,愤愤然道:“一帮只会空谈的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却也敢品论朝廷,看我去教训教训这些鸟人。”
说着,范畴就要起身,楚宁连忙伸手拉住:“范大哥莫要生气,读书人嘛,能有这样的拳拳报国之心,也是民族幸事,这样,范大哥你先喝着,小弟去跟他们说说。”
“也好!”
范畴猛然想起楚宁也是读书人出身,略略一笑,没再多言。
楚宁来到隔壁,敲响了房门,只见门开,一名衣着圆领蓝袍青年探头问道:“这位兄台有何贵干?”
楚宁拱手,刚要答话,却听上首位一名青年突地站了起来:“咦,你不是青山县的楚县令吗?”
楚宁闻声看去,此人居然真的是关小鹏。
“我去,还真的是你啊!”
楚宁呵呵一笑,也是真没想到,居然会遇到这小子。
不过联想起先前他说的那番话,楚宁也就不觉得惊讶了。
第一次在青山县时,这小子就说出天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还极力推崇一个国家应该建立一套完全的律法制度,以此约束百姓,更以此约束为官者。
并提出,说当官者应由百姓进行监督,对其有违法乱纪者,就该罢黜,永不录用,而平民百姓与为官者不应有尊卑之分。
还有什么作为一个人就该拥有律法赋予他的权利,当时还以为他也是穿越者。
“没想到啊,还能在京都遇见楚大人,来来来,大人快来入座。”
说着关小鹏便招呼楚宁落座,楚宁赶忙摆摆手说,“不了,我那边还有个朋友。”
“那就叫上一起呗,人多喝酒才有意思……刘兄,劳烦你前去请一请楚大人的朋友。”
“放心吧!”
说着,那名圆领蓝袍青年已经快步走了出去。
“莫兄,让我为你引荐,这位便是我常提及的青山县县令楚大人。”
站在关小鹏身侧那名公子连忙抱拳道:“哦,这位便是楚大人吗?关兄可是对你推崇有加啊,说你是满腹经纶,见识朝众,有经天纬地之才!”
“……”
楚宁尴尬一笑,这古人会不会太能扯了。
虽然那天楚宁确实是和关小鹏说了很多关于现代的见解,也不至于把他震惊成这样吧!
三人寒暄一番,关小鹏给楚宁介绍起来:“这位是莫景然,乃是礼部左侍郎家的公子。”
楚宁与他见了礼,又听关小鹏介绍道:“先前那位刘兄,名叫刘仁清,乃是工部员外郎家的公子,如今我们三人乃是同科,都是弘文馆学子。”
呵!不愧是京都之地,全是些高门子弟啊!
而且这弘文馆,说来更是天下读书人的圣堂,是读书人的最高追求。
自科举开创以来,天下的书生学子便纷纷涌向京都,每逢科举日之际,天下英才且聚集于京都,谈经论道,共同探讨天下大事。
弘文馆简直可以说是后世的黄埔军校,为朝堂培养输送了大批人才。
楚宁曾在青山县时,就曾听老胡说起,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进弘文馆。
正想着,房门帘子又被挑开,走进来两人,正是刘仁清和范畴。
进到屋来,刘仁清当即开口说道:“莫兄,瞧瞧我把谁请来了?”
莫景然一瞧见范畴,脸色一下子露出万分惊讶的神情:“表哥,你怎么也来锦瑟坊了?该不会又是来私会你的红颜知己吧?”
范畴脸颊一红,更是露出少有的窘态,可立马就狠狠瞪了一眼莫景然:“我如何不能来,说来我范家也是书香门第世家,只是我弃武从文了而已,倒是你小子,竟敢酒后妄议朝政,小心我揍你。”
楚宁一脸懵逼:“这什么情况?你们都认识啊?”
刚入屋的刘仁清施了一礼,自报家门后方才解释了一番。
原来范畴和莫景然竟是表兄弟,而更令楚宁意外的是,范畴的父亲乃是鸿胪寺卿范仲,其祖上竟是唐国开国宰相,是真正的书香世家之后。
只是到了范畴这里,却对读书提不起兴趣,反倒是喜欢上了舞刀弄枪,范父对此也是十分头痛。
所以范畴最怕人提起自己此事,连忙举起杯,几人一起喝了两杯,算是揭了过去。
款款饮了几杯,关小鹏忽而看向楚宁,神情凝重道:“楚大人,听说黄天霸已经自杀身死了?”
“你在京都还知道青山县的事?”
“对,我与家父常有书信往来,所以青山县的事,我也是略知一二。”
楚宁讪讪一笑,静默点了点头,算是应答。
莫景然又举起杯来:“楚大人的事迹,关兄都与我等说了,真是想不到,我大唐国内还有如此一心为民的好官,不屈于权贵,莫某佩服之至,来,我敬楚兄一杯。”
不知不觉,称呼已经从楚大人变成了楚兄。
关小鹏又拎起茶壶与二人满了杯酒:“在下觉得为民请命固然是好事,可楚兄此事却是有些孟浪了,如今黄天霸已死,此子黄大贝乃是韩国舅的得意门生,因了这层关系,想必会给楚兄带来不少麻烦啊!”
莫景然却是一脸不屑:“这又如何,楚兄本是秉公执法,朝廷自有公论,至少青山县百姓有了楚兄这方父母官,便是有福了。”
范畴在楚宁下首位落座后便是未发一言,只是静静的听着几人的交谈,可一双眼睛却是不断的打量着。
几人又喝了一会,范畴突然警惕地扭头盯着门口:“先别说话!”
众人安静下来,互望一眼,只听楚宁问道:“怎么了?”
范畴突然做出一个嘘的手势,小声道:“外面好像有人掉进水里了?”
果然只听外面一阵吵闹,楚宁也听到有呼喊声传来:
“救命啊!救救我家姑娘。”
范畴旋即起身,楚宁等人紧随其后。
几人来到三楼甲板上,只见早已围聚了不少人,就连楼上楼下,此时甲板上都已站满了看热闹的人,可竟无一人下水施救。
范畴见有一名婢女在哭诉,连忙将她招来问话。
那婢女呜咽着开口道:“我家姑娘因拒绝作陪唱曲儿,被那几名北狄人扔进河里去了,还说谁敢施救,就连谁一起扔进去。”
范畴顺着婢女手指着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几名北狄男子,已醉意阑珊的进了大厅继续喝酒去了。
“真是岂有此理!!!”
范畴狠狠骂了一句,突然想到什么,连忙又问那婢女:“你家小姐叫什么名字?”
“我家小姐便是红桑姑娘。”
“什么?”
范畴听闻顿时怒不可遏,“这帮北狄杂碎。”
此时当务之急也是想着先把人救起来再说,可奈何他不通水性,哪里敢贸然下水。
“公子,大爷……”
那婢女一下子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央求起来,“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我家姑娘。”
范畴正要去唤人来时,忽然身边闪过一道身影,只见有人往前一冲,毫不犹豫跳入河中。
只听扑通一声,溅起三丈高的水花。
范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