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倾冉出琼华殿时，孟数章正低声吩咐着几个宫人。见她出来，孟数章脸上露出一个笑，他微微点着头，示意手下宫人散开。
    叶倾冉不反感孟数章的客气，她的嘴角扯出一个笑，走近他说：“孟公公，我先告退了。”
    孟数章往殿门瞅了一眼，面上仍然保持着淡淡的笑意，他说：“奴婢送叶小姐回去。八喜，替我拿个灯笼来。”
    叶倾冉连忙摆手，她睨了一眼暗下来的天幕，空中偶尔飞过去几只乌鸦，霞光被乌云割裂开，有几束光打在宫墙头，愈发显得整个皇宫静谧苍凉。
    “多谢孟公公好意，皇上那边还需要照看，公公只需给我一把伞，灯笼也赠我吧。”叶倾冉手指着八喜，一盏橘黄色六角灯笼格外显眼，“我能自己回去，不劳公公费心。”
    八喜看了眼没有说话的孟数章，站在一边，直到叶倾冉靠近，抬手将灯笼接过。
    “叶小姐，皇宫殿宇星罗棋布，您不熟悉，万一走错还要迷路耽搁时间。八喜，你送叶小姐回临华殿。”孟数章原先淡淡的笑容卸下，在他一记眼刀投到八喜身上时，眼底没有一丝温度，声音也变得薄凉。
    八喜应道：“好嘞，老祖宗。八喜一定将叶小姐安全送回！”他嘿嘿一笑，模样倒有些傻里傻气的。
    叶倾冉略带疑惑，孟数章这岁数，已经被人叫老祖宗了吗？
    孟数章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冷下脸沉声喝道：“说些什么呢？在咱们皇宫里，叶小姐还能出事不成？净说些有的没的，我看你就是不长记性。”
    八喜收起笑，把头压低，有些局促地抓着手。
    叶倾冉看了一眼孟数章，又看了看八喜，无奈地说：“烦请八喜公公送我一趟了。”
    八喜眼前一亮，露出八颗大牙来：“叶小姐不必客气，叫我八喜就行，或者叫我小八。”
    孟数章嫌弃地皱起眉，清了清嗓子：“八喜，不许没大没小。”说着，他又露出一抹微笑，“叶小姐，眼下天色已晚，路黑注意脚底打滑。待会儿让八喜去御膳房通传给您送些吃食。皇上也真是的，棋瘾上来谁也拦不住，辛苦叶小姐了。”
    叶倾冉轻轻摇头，她笑着和孟数章告别，在出琼华殿之后停住脚步，往后看了一眼。琼华殿的宫人们已经开始掌灯了。
    “叶小姐？”八喜顺着她的眼神看去，声音略带羞涩，“叶小姐您可真好。”
    叶倾冉缓缓回过头，她不解，盯了一眼八喜，就像个小孩子一样。看起来八喜也不过十岁吧。
    八喜不好意思地提起橘黄色的灯笼，他念念有词：“别的贵女们表面看来温温柔柔，却总是对奴婢们颐指气使。别说我了，就连老祖宗也不大喜欢她们。叶小姐您可不一样，看您的谈吐，优雅又大气，您怎么不去西华殿呢？”
    叶倾冉扬起眉毛，嗤笑道：“临华殿与西华殿有何不一样吗？我和那些姑娘们不熟，还不如一个人待着。”
    八喜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他东张西望了一会儿，抬起眉毛故作镇定：“叶小姐您不知道，西华殿那些个小姐们啊，是皇上钦点的太子妃。”
    “哦？”叶倾冉双手抓着胯间的裙角，她低下头扫了一眼地面，湿漉漉的石板上点缀着不少冰丝，“太子妃？皇上可是已经定了？”
    八喜释然一笑：“还没呢！所以我说叶小姐也去试试，指不定可以脱颖而出。不对不对，叶小姐肯定比那些贵女们好。”
    叶倾冉垂头不语，她盯着地面，眉头紧锁，寒风轻抚着她的面庞，带着冰冰凉凉的触感。
    不远处，寒鸦凄切的叫声又抖落了枝桠上的一抔雪。路上偶然间传来宫人们细碎的私语，以及年轻宫女们不谙世事的嬉闹笑声。
    “叶小姐……我们需要回避一下。”八喜的声音带着几分恐惧，在叶倾冉的耳边轻轻响起。
    她习惯性地微压眉头，眉尾挑了一下，抬眸望了一眼前面。
    一个嚣张的身影正一步一步往她走来。没等她被八喜拉到边上，赫连效那张带着三分戏谑的笑脸，稳稳地停留在她眼前。
    赫连效弯下身子，将脸靠近叶倾冉，两人鼻息绕在一起，他目光炯炯，眼角带着一丝惊艳。
    八喜吓得半死，双腿发软，这位二皇子恃宠而骄，手段毒辣，不知这一回他想要做什么。他心里默念，叶小姐千万千万不要惹他。
    “你确实很漂亮。”赫连效直起身子，他的身形挺拔，面容俊逸，喜怒形于色，眼角带着嘲弄意味。如果不是宽厚的肩膀，叶倾冉会以为他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赫连效双手拍在叶倾冉肩头，他笑嘻嘻地说：“本皇子看你比较顺眼，叶小姐不如也去我那里下会儿棋？”
    叶倾冉眼神一冷，她不着声色地别过头，抬手揽下赫连效的手，她笑了一下：“民女不精通下棋。”
    八喜瞪的眼睛都直了，他咬着牙慢慢低下头，仿佛想把头低到地里面去。
    赫连效也不生气，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两只抓空的手似乎有点不自然，索性就背过身子交叉在一起放着，他皮笑肉不笑地问：“那你和父皇下了一整天？”
    叶倾冉眼神坚定，她平静地看着赫连效，他的眼角已然泛起薄怒。
    “民女不会下棋，皇上赢得不亦乐乎。因此便留民女多下了一会儿。”叶倾冉淡淡道。
    赫连效死死盯着她的眼睛，阴沉的脸上布满乌云。没过多久，他又一笑置之，反倒是低低地问了一句：“那叶小姐可否让本皇子也开心开心？”他顿了顿，神情黯然，“父皇从来没找我下过棋。”
    一阵紧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叶倾冉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赫连效便被人拉走了。
    她定眼一看，一个身着华丽金线牡丹暗纹锦服的女子正晃着赫连效的右臂，她皮肤白皙，在昏暗的光线下好似一块冷玉，她的眉眼娇柔，樱桃小嘴嘟起来看上去很诱人。
    叶倾冉听她甜甜地叫着：“二皇兄！”
    赫连效漠然地沉着脸，他的眼睛只有在扫到叶倾冉的时候才亮了一下。
    “二皇兄！听闻明日苻表兄也要入宫，二皇兄可否带着攸儿一起？”赫连攸美目如星，闪着荧光，面色娇羞地垂了下去。
    赫连效冷漠地说：“你要见苻荣不能自己去？”他整理了一下衣领，不耐烦地甩开赫连攸的手。
    叶倾冉立在原地，思绪有些飘远，她的视线在虚空中游荡，不自觉地轻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赫连效见了，不大高兴地皱起眉，他带着审视的目光问道。
    叶倾冉瞥了一眼快要委屈到哭的赫连攸，我见犹怜。她反问：“公主说的可是苻荣？”
    赫连攸点着头，又害怕地看了一眼旁边黑着脸的赫连效，她的眼角微微红了，看上去像是受伤的小兔子。
    “听闻苻荣公子棋艺精湛，二皇子为何不找他切磋？”叶倾冉的声线干净清亮，透着淡淡的笑。
    “明日二皇子可否派人过来，民女倒是想看你们手谈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