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一辆奢华至极的马车缓缓行驶。司宴手捧着一本书,心情舒畅。突然,马车夫一阵惊呼,马车被迫停下。
司宴的视线缓缓从书上抽离出来,他脸色阴沉地望着车帘。外面响起沉闷的撞击声,司宴静静坐在车内,修长的手指关节泛白。
没一会儿,马车又开始正常行驶。车帘被人从外面掀开,司宴紧盯着那只手,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姬已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一脸紧张的司宴,直到他看清自己的脸时,司宴才松了口气。
“是你?”司宴脸色苍白,他低着头整理袖口,将手中拿的书本合上,妥善放回。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姬已勾起一抹笑,他高大挺拔的身姿略显颓然。
马车内弥漫起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司宴嗅觉灵敏,闻到味道时,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
姬已挨着车板坐下,他的脸上充满疲惫,迎上司宴质问的目光时,姬已摆了摆手,“看我做什么?捎我们一程。被人阴了,不知道是不是苻沉的人。”
他语气冰冷,说话时不自觉攥紧拳头,狭长的双眼眯成一条线。
司宴挽袖,端起茶壶沏了一盏茶。他优雅地挑着眉,眼底闪过一丝恼火。
“你怎么进来的?”他语气微沉,目光不善。
“哎,你不高兴了?”姬已毫无规矩地靠在木板上,两条长腿随意交叉叠在一起,他轻轻扫过司宴那副疏离的样子,耍赖似的说道,“司公子,你就忍心看我被人追杀?咱们的交情还不如你喝的这杯茶是不是。”
司宴这才拿正眼瞧他,举着茶盏冲他摆了摆手,“这是江南的雨前龙井,咱俩的交情没它值钱。”
姬已一个起身,坐到了他对面,浓浓的血腥味不禁让司宴皱眉。
“外面的是叶公子?”司宴一脸无奈地看着姬已,只见他一把托着茶壶,直往嘴巴里灌。
“对。”姬已像是逃难回来的,几日风餐露宿,好不容易喝到热水,司宴的茶可是名贵的香茗,茶香四溢。
他像是活过来一般,目光深沉地看着司宴。
“苻沉没对你出手吧?”
空气凝滞了片刻,司宴淡淡掀起眼皮,他冷着脸道,“他不敢。”
姬已噎住,“好好好,我记住了。苻沉,这笔帐先欠着。”
司宴这才懒洋洋地问,“叶小姐呢?”
姬已放下茶壶,脸上闪过一丝担忧,他的嘴唇微动,却没有说话。司宴微微蹙眉,冷淡开口,“叶小姐带着赫连赦没和你们在一起?”
他的视线里带着些许寒意,姬已一个激灵。
“叶小姐和我们走散了。我和叶承宥被刺客拖住,她带着赫连赦跑了。”姬已脸色铁青。
他们折返回去时,马车早已不见踪影。所幸刺客来的不多,他们打赢后一路奔波,朝着官道方向走。
他姬已好歹也是小侯爷,何时有过如此狼狈不堪的经历?这几日他们急着赶路,寝食难安。尤其是吃的方面,姬已向来讲究,可是身后有追兵,他们路上只能凑合一下。
姬已这辈子都没吃过这样的苦。
司宴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他望着姬已晦暗不明的脸,没忍住轻笑出声。
“笑什么?”姬已冷冷看过来,马车平稳,他突然倦意来袭。
司宴问,“找到叶小姐了吗?”
姬已眼皮打架,找了一处舒服的地方侧躺下来,他努力想要睁眼,可是困意压着他的眼皮纹丝不动。
他低声回道,“吉布去寻她了,这两日都没回来。想必是找到她了。”
很快,车内响起轻微的鼾声。
司宴坐在茶几前,半张脸隐没在暗处。
是夜,鹿泉山收到一封来信。
苻沉打开信纸,阴沉着脸叫来了心腹。他吩咐道,“把人撤了。不许再跟着他们。”
月色朦胧,海东青睁着眼注视着竹林中的一切动静。它目光如炬,看着进进出出的人影,却怎么也没有看见熟悉的面孔。
三更天的时候,竹林间的所有身影都如潮水一般退去。吉布盯着他们,不眨不眨地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赫连赦睡眼惺忪,他突然惊醒,睁开眼的一瞬间,余光扫到身侧空无一人。他心中警铃大作,一个激灵完全清醒了过来。
“姜满。”
赫连赦望着黑洞洞的四周,怯生生地喊出她的名字。
她去哪了?
一种孤寂无助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夜色如许,仿佛这个世界都被抛弃。
赫连赦望了眼地面上燃尽的柴火,零星的火苗还亮着。他低垂下头,双臂紧紧环住自己的身体。
好黑。
什么都看不见。
看不见的时候听觉尤其灵敏,四周的草丛里响起细微的声音。赫连赦埋着头,完全察觉不到有什么在靠近。
窸窸窣窣的响动突然停止,赫连赦心中一紧。他突然感觉背后有什么,但是不敢回头。
场面僵持,赫连赦一身汗毛竖起,他脸色苍白。
海东青不知何时飞了过来,它扇动翅膀,圆溜溜的眼珠子在看见赫连赦的瞬间停止转动。
它俯冲下来,尖利的爪子微微勾起,在黑夜的微弱月光下泛起诡异而危险的光泽。
赫连赦只觉得耳边有风,什么东西“唰”一下地掠过去了。
紧接着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嘶——”
赫连赦浑身不寒而栗,他什么也看不见,可是这声音他知道是什么。
是蛇。
所有方才出现在他身后的是蛇。
海东青饿了半天,一眼就看见猎物。它原本只想盯着赫连赦,对猎物没什么兴趣。可是这猎物竟然站起来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举动。
它想要攻击赫连赦。
吉布抓起猎物,蛇的个头还不小,它被吉布的爪子死死钳住,然后腾空而起。姜满回来的时候,一眼就瞧见半空中这一幕惊悚的画面。
海东青死抓着和它差不多个头的蛇在天上飞。
她驻足停留了一会儿,吉布似乎看见她了,朝她这边飞来。姜满意识到时,吓得拔腿就跑。
“姜满。”
姜满隐约听见赫连赦在叫她的名字,她回到原处时,熄灭的柴火堆前空无一人。
她的脸上露出担忧之色。赫连赦看不见,他乱跑什么?
她方才出去探查了一下情况,竹林中的刺客已经全部离开。她看赫连赦好不容易睡安稳,就没有开口叫他。
这会儿赫连赦怎么醒了。
她的视线逡巡一周,朝着某处走去。
“赫连赦?”
姜满一边找一边呼喊。
空寂的竹林中一片漆黑。她越往深处走越心慌,夜色遮盖了许多危险,她凝望着前方,似乎有什么东西也在暗处盯着她。
姜满的腿动不了了。她想要离开这里,可是未知的恐惧将她给定住。
一对泛着绿光的灯笼慢慢从黑暗深处出现。姜满心头一颤,整个人血液沸腾,她想要抬腿跑,可是双腿仿佛灌了铅,完全动弹不了。
是老虎?还是豹子?还是狼?
姜满猛吸一口气,直到看清来的东西。
是一头熊。
黑色的熊个头大的离谱,皮毛乌黑发亮,它一靠近,就发出吭哧吭哧的低吼。
姜满一张脸煞白。
熊。
她小时候拿猛兽试药,那些四条腿的她倒是不怎么怕,可是熊,凶残又聪明,一点也不好控制。
她的思绪万千,那头熊已经缓缓走到她跟前。
幸好姜满动不了,它此时带着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她。目光赤裸裸的,静静看它的猎物。
熊的身上有股臭味,姜满屏息,是那种腐烂的肉混合上血腥味,令人作呕。
她把这辈子最痛苦的事想了一遍,强忍着没有任何反应。熊嗅了嗅姜满,似乎想对她动手,可是不知为何,突然又退了回去。
她瞪大双眼,看着熊转身,一步一步踏着沉重的脚步往黑暗深处走去……
姜满脖颈上满是冷汗,等到危险彻底消失,她瘫软着身体坐到了地上。
身后是赫连赦关切的询问,“阿满?你没事吧?”
姜满后背发凉,猛然回过头,赫连赦就站在她身后。
什么时候来的?她是被熊吓昏了头吗。
“没事。你刚刚去哪了?知不知道晚上很危险?”姜满压着嗓音道。
赫连赦偏过视线,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姜满看了他一眼,夜色朦胧,竹林深处危机四伏。她牵起赫连赦的手,将人拉着往外跑。
总感觉还有什么盯着他们看。
姜满走在前面,回过头却看见赫连赦悠哉的模样。
“明天我们就走。”她说道。
赫连赦视线看了过来,她知道他看不见自己,只是习惯性望过来。
“那些刺客已经撤了。”
赫连赦点了点头,迟疑地说,“那龙二呢?”
姜满顿住。她抬起眼皮,深深看了他一眼。
“你在怀疑我?我没去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