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于一家茶馆之内,人声鼎沸,众人聚首聆听一则鬼魅逸事。
讲述者乃一蓄须中年男子,此人乃一名说书人,口才绝佳,常以鬼魅之说及风流轶事为题,引人入胜。每当某处传出闹鬼之扰,他便会将其改编为生动故事,广为传扬。
近日,于老爷小儿子遭鬼上身一事,便被其渲染得沸沸扬扬,全镇皆知。其所述捉鬼经过,虽大致属实,却也融入不少修辞渲染。如叶小柔与凌云霄降妖除魔一节,被形容为大神临凡,力战邪魅,救黎民于水火。至于青城宗弟子周泽与师弟被小鬼戏弄,狼狈不堪之状,也被他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引来满场喝彩。
松阳镇十里外,有一片荒芜古林,其岁月悠长,古木尽皆凋零,唯余枯枝败叶,萧瑟之意弥漫。
林中隐匿一幢别院,据风水之理,乃阴阳相济、正邪共存之象,其气氛阴森而神秘。凡人不可踏入此院,唯有亡魂方可涉足。
何故如此?因其乃一座废弃已久的义庄,周边乡民一旦离世,在入土安葬之前,皆会暂置此处。至天朝时,此义庄曾一度繁忙,几乎日日有死人。直至一桩骇人听闻之事发生,此后便无人再敢靠近。
义庄荒废后,仅剩飞禽走兽与偶尔途经的赶尸人敢于涉足其间。
久而久之,义庄愈发鬼气缭绕,加之周遭环境亦透出阵阵阴寒,民间关于此庄的奇谈异闻层出不穷。诸多传言归结一处,即义庄之内有鬼魅作祟。
此时,凌云霄亦坐于茶馆之内,品茗之余,静听说书人讲述绘声绘色的鬼故事。待讲毕后,说书人转而讲述一段于天朝年间书生的风流韵事。
那时,镇上有一名如仙子般的女子,其容颜绝世,倾倒众生,引来众多男子垂涎。然此女性情孤傲,对诸般轻浮之徒皆视若无睹。直至一日,一名进京赶考的白面书生与她偶遇,二人一见钟情,立下海誓山盟。
书生寄居女子府中三月有余,期间竟发生了惊人变故——女子怀有身孕。此事若传扬开来,必遭人唾弃,未婚先孕,实乃奇耻大辱。恰逢书生次月需赴京参加考试,无暇顾及她们母子二人。
书生离去,再未归来。女子临产之际,方知书生已高中状元,更娶得知府之女为妻,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女子悲痛欲绝,持剪刀刺腹,酿成一尸两命之惨剧。女子死后,冤魂不散,化为厉鬼,寻得薄情郎君,将其灭杀。
说书人讲至此处,戛然而止。
台下听众纷纷催促:“故事尚未讲完,女子如何复仇,快继续啊!”
说书人淡然回应:“人已逝,故事亦终。接下来,我要讲述一段亲身经历的鬼魅之事。”
言罢,他徐徐道来:三日前之夜,我独自归家,沿平素熟识的山路而行,却不慎误入一片密林之中。正值夜深人静,阴风怒号,林中枝叶狂舞,令人毛骨悚然。我惊惧之下举目四顾,只见一道鬼影似乎紧随身后,吓得我冷汗淋漓,几欲失禁。我强压恐惧,试图尽快离开林中,岂料行至前方,赫然现出一座义庄。
此时,有听众插话:“你这是遭遇鬼打墙了。”
说书人点头应道:“这位小友所言甚是,确是鬼打墙无疑。此术邪门至极,一旦被困,难觅出路。我当时惶恐至极,欲循原路返回,却见自己又回到义庄门前。我双目圆瞪,惊骇至极,连滚带爬四处奔逃,不料一头撞在义庄大门之上,头晕目眩,险些昏厥。”
人群中有人嘲讽:“阁下胆量如此之小。”
说书人不以为意,嘿嘿一笑:“若是换作诸位,恐怕早已魂飞魄散。此事尚未结束,我当时惊魂未定,蜷缩于义庄门前,透过门缝朝内窥探,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有人戏谑道:“莫非是女子?”
说书人接言:“你猜得不错。寒夜之中,一女子躺于地上,身边忽然来了一道鬼影,咬住她的脖子,贪婪吸血。吸干血液后,又残忍撕扯其肌肤。那场景血腥至极,任谁目睹,皆会心惊胆寒。”
有听众质疑:“你所言是真是假?”
说书人正色道:“此经历乃我亲身所历,字字属实,诸位若疑,大可深夜前往城外十里之遥的义庄验证。我当时目睹此景,吓得魂飞魄散,急忙闭眼。待我再度睁开眼时,鬼影与女子尸身皆已消失,只剩一滩血迹。那时,雄鸡啼鸣之声响起,鬼打墙随之消解。我侥幸逃过一劫,暗自庆幸,立誓此后再不独行夜路。”
凌云霄闻此,心中疑惑。十里之外的确有那么一座义庄,他跟师妹装作赶尸人的时候路过,却并未察觉有何邪秽之物。眼前说书人所言鬼魅之事,真假难辨。
凌云霄起身,缓步上前,拱手问道:“敢问阁下所述鬼魅之事,是否真实无虚?”
说书人瞥他一眼,沉声答道:“义庄见鬼,乃我亲历之事,绝无半分虚言。”
凌云霄追问:“阁下当真在义庄亲眼见鬼?”
说书人傲然道:“若你不信,今晚便可前往一探究竟。我愿与你打赌,若你在义庄未能见鬼,我赠你五十两银子。然若你在义庄遭遇鬼魅,不幸丧命,我概不负责。”
凌云霄微微一笑,心中已有盘算。此说书人不知他乃玄天弟子,故有此豪赌之言,若他知道真相,定会懊悔不已。
道宗之责乃降妖伏魔,若义庄真有鬼魅,遇我他,便是其厄运降临。
凌云霄决意今夜探访义庄,看看究竟是何等鬼魅胆大包天。
凌云霄离别茶馆,归至客栈,悉心整理降妖伏魔的法器,预备今夜勇闯义庄。此事风险颇高,故他并未告知叶小柔,编造一谎言应付了过去,以免其忧心。
夜幕降临,吞噬整座森林,寒风呼啸,落叶纷飞。
凌云霄穿越林海,终至义庄之前,但见一扇木门残破不堪,数处孔洞赫然可见。门扉紧闭,铁锁虽锈蚀却仍固执地扣于其上。
土墙构筑的庄院,草木丛生,于寒风中摇曳不止。门楣之上,朱砂题写的“义庄”二字已倾斜欲坠,似不堪风力。
他立于门前,深吸一口气,口中低语:“诸位大哥,小弟初来此地,莫怪冒犯,今晚暂借贵地歇息,若有打扰,望海涵。”言毕,他俯身贴近门缝窥视,然庄内漆黑一片,无所察觉。
凌云霄不禁心生疑惑,那说书人所言亲眼目睹鬼魅吸血女子,是否属实?
凌云霄奋力推门,但闻“吱呀”声响。铁锁虽锈,却颇为坚固,一番推挤竟未撼动分毫。他一怒之下,飞起一脚,只听“轰”然巨响,木门应声破裂,豁开一道大口。
凌云霄冷哼一声,昂首阔步踏入其中。
义庄之内,黑暗阴森,恍若阴间世界。环视四周,见庄内格局奇特,前后两间房舍,中间一条通道相连。
院落杂草丛生,乱石遍地,更有几具朽败棺椁,内中空空如也。凌云霄取出火折,吹燃焰火,屈膝细查,果真在草丛中觅得一摊干涸血迹。
此血迹久已风干,难以辨识人兽之别。血迹周边草叶完整无损,仅留淡淡足迹。按说书人所言,此处应有一赤身女子躺于地面,与鬼魅交媾,然若人躺于此,必致草叶受损,为何此处草叶竟丝毫无损?
另一疑点在于,鬼魅与女子事毕,将其噬咬毙命,怎会骤然消失无踪?
凌云霄起身,步入首间房舍,但见十口棺木排列整齐。此十口棺木崭新如初,似未曾启用。凌云霄抚摸棺盖,愕然发现,棺木之上竟无任何防范尸变之物,更无封棺钉。此十口棺木皆为新品,似有人特意陈设于此,以待凌云霄目睹。棺木表面仅有薄尘,足证此点。
此义庄荒废经年,内中棺木本当破败不堪,其中究竟有何玄妙?
庄内忽闻“嘎嘎”之声,似棺盖微动。凌云霄回首一瞥,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西北角那口棺材的盖子正微微颤动。盖子移开一丝缝隙,“啪”地一声,一只干瘪的手缓缓探出。枯手伸出后,悬于半空,竟停滞不动。凌云霄心生异样,徐徐靠近,棺中散发出一股刺鼻恶臭。
凌云霄审视片刻,取出桃木剑触碰枯手,枯手微颤。他冷哼一声,剑尖挑开棺盖,内里赫然躺有一具干尸。干尸身着寿衣,皮包骨,双目深陷,眼珠早已腐烂。干尸感知活人气息,陡然坐起,张口喷出恶臭熏天。
凌云霄暗惊,尸身干枯至此,实难尸变,此具干尸定有蹊跷。
干尸跃出,伸出瘦骨嶙峋之爪,直扑而来。凌云霄面色一沉,飞起一脚,将干尸踢飞。干尸撞于棺木之上,发出闷响。
他内心抑郁,未遇食人鬼魅,却撞上一具干尸。此干尸平平无奇,较之尸傀尚有不及,若遇寻常百姓或可恐吓一番。他举剑欲砍干尸头颅,此时,黑暗中忽起震动,一口棺木飞射而出,直逼而来。
凌云霄惊骇失色,一掌击向棺木,“咔嚓”断响,棺木碎裂,现出一具身着黑衣的尸体,随即余下八口棺木竟同时开启,一具具尸体跃出,龇牙咧嘴,将他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