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谓了。
如果吃掉我能让你们活下去的话。
如果吃掉我能让你们息怒。
如果吃掉我能弥补我曾犯下的罪过。
请吃掉我吧。
周瑞闭上眼睛,任由人群将他推倒在地,他们像是草原里饥渴多日的鬣狗,在他身上找能入口的地方。
在混乱中他束发的头冠被扯掉,瀑布一般的长直发披散,他趴倒在地上,散落在地上的头发被人踩在脚下。他的白袍在乌云一般的人群中显得是那么显眼,好像坠落在沼泽里的太阳。
“都他妈给我让开!”
一声怒吼从人群中爆出。
一个两米半高的壮汉拎着巨大的斧子从后方慢慢走来,他显然是体修,即使灵吸病很严重但由于肉体实在过于强健,所以行动还是没有阻碍。
巨斧在地面上划出一道白痕。
“他妈的天杀的死周瑞让老子受这么大罪!你们这么挤一点效率没有,直接剁成几截!切成肉沫儿,老子今天给大家分着吃!”
人群将周瑞和巨汉团团围住,周瑞趴在地上,不知生死。
巨汉腰部发力,将手中的斧子高高举过头顶,狠狠砍向周瑞的左腿。
周瑞觉得从左腿根部传来剧烈的疼痛,布帛撕裂皮肉破开和令人牙酸的骨头折断的声音响彻当场。
他双拳攥紧,指节的皮肤剐蹭在坚硬粗糙的水泥地面,刮出了血迹。
如果我的骨头和血肉,能让你们健康。
我将献出我的一切。
毕竟,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剩这一身皮囊。
如果这皮囊对你们有用的话,请拿去吧。
反正我也,不是很需要。
被你们吃掉也挺好的,没关系的,吃掉我吧。
因为我爱你们,所以我允许你们这样做。
我无条件地爱你们。
左腿被扯了下来,血液从大大小小的血管里喷涌出来,在地上晕成一滩。
壮汉可惜地啧了一声:“你们一会儿谁没分到肉在地上舔舔这血,应该也能好。”
其实我懂的,人最底层的欲望即是生存的本能,而生存的欲望体现在面临死亡威胁的人和底层吃不饱穿不暖的百姓身上即是食欲。
你们想吃掉我,是出于对我的需要,对我占有的欲望,对我的渴求。
我懂的。
你们可以吃掉我。
因为这也是你们对我的爱。
就像我想吃掉小蓝一样。
下一条是右腿,同样从腿根砍断。
周瑞已经感觉不到痛了,他现在只想睡觉。
好困呐,地上凉凉的很舒服。
两天都没有睡觉了,也没有吃东西。
好想休息一会儿。
如果能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他想起海底小蓝粉红色蚌壳的床,上面软软的,那是他睡过最软的床。
什么时候能再去一趟海城呢?去看看珊瑚礁和玻璃城,如果能再坐一次像是银河一样的列车就好了。
还有莱莱那条鱼,想到莱莱他有些想笑,在这种时候莱莱的丑脸都看上去那么可爱。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小蓝喜欢莱莱了,因为它丑得如此真实,丑得如此坦然,坦然到与美的极端一起作为丑的极端,就像阴阳八卦图一样交织在一起,最丑的地方也有美的存在。
如此丑陋的人性和欲望,就像莱莱一样,如此赤裸裸而毫不掩饰,其实,也是一种美。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大海包裹起来,那么安全。
这就是死亡吗?其实挺舒服的,怪不得小蓝和封超死之前都在笑。
“砰——!”
一声枪响传来,打破了周围的宁静。
然后是有规律的马蹄声,周瑞睁开眼睛,看见地面上眼前的小石子被马蹄震动得跳起来。
举着斧子正准备砍下周瑞左臂的壮汉软倒在地,他的斧子从手中滑落,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坑,他的脑浆都被子弹打出来了。
有几人从马上翻身下来,一人熟练地绕到周瑞身后,拿起纱布和药帮他止血。
这种熟悉的手法,是方涟......
包扎完成,有人掐着他的腋下,直接将他从地上薅起来,像婴儿一样放到马背上。
是谷涵。
谷涵左眼处一道长而深的刀痕,让他本就棱角分明的脸显得更加冷酷。
他将周瑞安置好,然后俯身沾了点地上的血,吃进嘴里。
周瑞在马背上趴着,眼中无神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待到自己的灵吸病完全恢复,谷涵舒爽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扭头对手下吩咐道:
“把刚刚围观等着分肉的人全部杀了。”
“这帮王八蛋不配活着。”
方涟将周瑞的两条腿收了起来:
“现在的条件我没法儿给你接回去,保着命就不错了,这两条腿我会带回去研究怎么做治疗灵吸病的药。”
“这个不是征求你意见的,是通知你的,小瑞,你明白吗?”
周瑞没搭理她。
方涟也不恼,掰开他下巴塞了一颗药丸,逼着他干咽下去,便离开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她取了两块毛巾,跪在地上去收集周瑞的血,那血液渗进了水泥地里,在地面留下斑驳的痕迹。
血液被毛巾吸附,鲜艳的红色顺着毛线往上攀爬,方涟擦着擦着,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怎么能不心疼?
那可是她们最小的弟弟,一直以来捧在手心好好照顾的善良的小弟弟。
她们宠着他惯着他,想让他把这个世界当做游乐场去大展拳脚,明明小瑞是那么惊才绝艳的一个孩子,怎么可以让他受这种罪,吃这种苦呢?
小瑞,我该怎么帮助你?
当谷涵他们处理完所有的事情也就过去半炷香的时间,谷涵又牵了一匹马,自己骑上去,拽着周瑞的马的缰绳,带着军队,往城外走去。
“小瑞,我们接下来要往更北方走,我们的目标是荒芜之地,那边还有些微的灵气,还有些植株能生存,我们决定将整个人族北迁荒芜之地。”
周瑞什么也没说,他闭上眼睛,谷涵也不管他听见没听见,自顾自地说着:
“这世上不是所有的愿望都要满足的。”
“你永远都是这样,在帮助别人之前,会忘记你自己。”
“你这个逼人怎么回事?不知道怎么对自己好吗?”
军队走到了城外,人群逐渐稀少起来。
谷涵还在逼逼叨:“从小你都这样,你小时候我都担心你会不会自己给自己玩死,天天脑子里都不知道想的什么,做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喜欢到处乱跑,又容易受伤。”
“要不是我跟封超护着你......”
他话说了一半,住嘴了。
两人陷入了极度的沉默中。
“放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