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序成功地在院子门口堵到了跟他前后脚抵达的甘甜。

    他跑回来的，海边通向小屋的路树杈一样多。他不确定哪条路碰到她，选择的是距离最近最快的一条。如果她在屋子里，他能早一点见到她，如果她不在，那他可以等待她。

    他大口喘着气，鼻头红红的，眼底是莹润的水光。

    一头雾水的甘甜看着拦在门口的江序，余光往后扫了一眼，“怎么了？”

    江序看着她，一个“我”字脱口而出，在甘甜等待下文的表情突然噤声。

    更多的话，不知道是因为气喘不匀还是其他原因，到嘴边了却说不出口。

    他有一个万个想要迫不及待地说出口“喜欢你”的理由。

    但一个“不想比段迎潇看起来敷衍和狼狈”，就硬生生地堵住了他的嘴。

    爱情就是这样的吗？让人瞻前顾后。

    江序看向甘甜茫然的眼睛，眼里也是茫然，却是跟她截然不同的茫然。

    “怎么了？”

    甘甜又问了一声，往里靠近一步，离开门前的黑暗，整个人暴露在院子暖洋洋的灯光下。

    依然是那张脸，白净的脸，黑白分明的眼，皮肤在暖黄光下依然泛起一种剔透如玉的肌理光泽，让她看起来透出一种健康的好看。

    但又不一样了。

    江序的视线被她的嘴唇攫取，瞳孔剧烈颤动。

    依然是漂亮的嫣红，二十分钟前还莹润透亮的唇彩斑驳地溢出唇周，在分明的唇线周围糊成一团，像是偷吃的小孩忘了擦嘴。

    江序人僵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忘了。

    生气、愤怒、质疑，什么都有，但细琢磨又什么都没有，他没有可以质疑的身份，更深地茫然笼罩住他。

    江序有上镜需求，平台自带的美颜有时会让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冷白，滤镜也会一定程度上消减他嘴唇自然的颜色，会让他看起来气色不太好。

    他根据粉丝们的建议买过一支唇彩，开播前会用手指沾一点抹在唇上，用来提气色。

    刚开始操作时很不熟悉，直接旋开刷子涂到嘴唇上。为了均匀，抹了厚厚的一层，看起来宛如糊了一层厚重的黏土。

    被镜子里的自己吓到，江序下意识用手去蹭，在唇周蹭出斑驳的一团红痕。偏偏那支唇彩染色，他没有专业的卸妆工具，带着痕迹开播，被粉丝质疑恋爱，是亲嘴亲出来的痕迹。

    那个痕迹，看起来跟甘甜此时嘴上的一模一样。

    她嘴上的痕迹，也是自己蹭掉的吗？

    那晚的感觉再次降临，那个人是谁的问题在他脑子里盘桓，很快散去。他想往前迈一步、想靠近一点、想问，但手脚冰凉、头皮发麻，好像比那时还要问不出口。

    离开烟火大会的人群聚集处，手机的信号不合时宜地恢复顺畅。甘甜握在手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像一束由下往往亮起的光，无法忽视。

    屏幕上亮起许多提醒，江序扫了眼，有刚刚他试图拨但没有拨通的短信来电提醒，还有一些app杂乱的通知。

    但它们闪烁一瞬就通通都被覆盖掉了。

    被备注为“潇”的来电提醒覆盖掉了。

    甘甜见他不说话，也有逃避的心思，握紧手机往旁边走了两步，绕开了他。一边走向房间，一边接听电话。

    她不确定现在能不能听江序说话，她与岑驰在海边只待了一会儿。

    树下光明正大的接吻，有很大的风险会暴露在人前。她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匆匆推开岑驰说觉得冷，想回来。

    岑驰给她掖紧了衣角，跟在了她身后。

    现在应该就在她身后不远处。

    “喂。”甘甜站在房门前，接听电话，“什么事？”

    推拉门被她“哗啦”一声拉开，她在室外干燥的地面上跺了跺冻得僵硬的脚，取出一次性拖鞋穿上。

    “在哪里？”

    她换好了拖鞋，脚踩到木台上，对电话那边的人轻声说。

    “好，我马上过来。”

    推拉门又被她“哗啦”一声关上，童话结束了。

    江序觉得自己像个摄像头，用眼睛和耳朵完整地记录下了全部过程，却没有干涉阻拦的能力。

    身后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江序下意识回头，看到冷着脸的岑驰。

    他下意识仔细去看岑驰的嘴，唇很薄，肉粉色，唇线分明，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江序紧张耸起的肩膀微微塌下来，松了口气。

    他不知道他这口气松的太早，岑驰在回来路上遇到了其他人，先有人发现该被他发现的痕迹。

    金敏英嫌弃地塞给岑驰一张纸巾，以为他吃了摊上卖的冰糖葫芦。

    江序心里五味杂陈，想起那句“甘甜追着岑驰跑、段迎潇追着甘甜跑”，更觉得心口凝滞。

    岑驰就是他喜欢的人喜欢的人？

    他左看右看，没什么特别的。

    “你——”

    他开口，岑驰看都不看他，侧身走过。

    “岑驰。”

    江序冷冷喊出声。

    岑驰没有理他，直接往前走，他的屋子在二楼。

    江序直接问：“你喜欢甘甜吗？”

    岑驰脚步停下，站在原地，没有回头，身影跟院子里的光秃秃的树融为一体，一样的挺拔萧瑟。

    也就一秒，他抬腿上了台阶。

    “你觉得甘甜喜欢段迎潇吗？”

    就这一秒的停顿，让江序问出岑驰这个问题。

    他绝不是不在意。

    岑驰不知道何时回过头，整张脸一半藏在阴影里，一半暴露在光下。江序看到的眼睛里是冷的，比平时面对其他人时更冷，淬着寒光。

    他们的谈话没能继续下去，因为梳洗完毕换上一身更保暖的衣服的甘甜拉开了门，她惊讶地看着院子里平日完全不相关的两个人，轻轻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江序知道她的目的地，她去找段迎潇。

    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门口，岑驰才收回眼，继续把江序这个前辈当空气。

    她去找段迎潇了。

    如果段迎潇告白成功，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别说给她更盛大的告白仪式，他还有忍受她跟段迎潇一起叫他表哥。

    江序莫名地冷静下来，他看也不看岑驰一眼，风一样地从岑驰面前掠过。

    岑驰征愣一秒，抬腿，飞奔着跟上去。